李无解的伤势终于全好了,也能下地干活了。当然,李无解干的,并不是像郭楞子一样每天待在家里编苇席,然后再就是给大家做饭这样的活儿。因为毕竟,郭楞子只是因为体格太威猛,太惹人注目了些,所以做不得小偷小摸这样的活儿的缘故,才被安排给大家洗衣做饭,顺道再就是编苇席挣点儿钱。
李无解干的活儿,和前世一样,便是做横行坊间市井的偷儿。
在李无解那次跟大家伙儿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和遭遇之后,第二日,谢师父便专门找李无解详谈了一次。谢师父跟李无解道明了自己等人是一帮偷儿,当然,谢师父说最初的时候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偷,只是后来收养了一些弃儿和流浪儿之后,便成了今天这样的一个组合。
说完了,谢师父抬头望着天,眼神空洞一般地叹了口气:“将他们带上了这样一条路,不知道是对是错,将来他们会不会怨恨我!”
李无解倒是劝慰道:“我想不会!对他们很多人来说,您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如果没有您,估计很多人都冻饿而死!就如我,”说着苦涩一笑,“如果不是您射杀了那些狼,估计我早已经是一顿枯骨了!”
谢师父听了,宽慰起来,瞧着李无解道:“也是!至于你,那次要不是郭小雨那丫头听觉灵敏,我们也不会那么巧地赶过去!”
李无解点点头。这事儿郭小雨提过好几次,说起来还满脸得意。
……
当日,就在几只狼听到了李无解的叫骂声的时候,正在荒漠里马背上窝在谢师父怀里的郭小雨突然抬起身子,仔细聆听。
“师父,有人!”
“啊,又有!”谢师父紧张起来,旁边另一匹马背上的郭楞子也紧张起来,都四顾起来,以为是又有劫道的马贼之类的出现,这一路上,都是靠着郭小雨的提醒,三人才一路化险为夷,在遇到好几股马贼的时候都顺利躲开了。
“好像有人被困住了!”郭小雨解释道。
“啊啊,只要不是马贼就好!”谢师父说着,不再理会。
“师父,不去救人吗?”郭小雨看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哎!”谢师父叹息一句,“哪个方向?”
“那边!”郭小雨指了指李无解被困住的峡谷口。
最终,李无解被赶过去的谢师父和郭楞子几人搭救,当然,射狼杀狼的活儿是由谢师父和郭楞子做的。
……
当谢师父说明了一切,以为读了圣贤书的李无解会看不起自己等人,但没想到李无解并没有任何嫌弃。想来也是连番遭遇,让李无解认识到了现实了吧。
“你看,等你伤好了,有机会了我找人送你去找你的家人!当然,你也可以待在我们这里,以后慢慢找,至于你不想和二赖子他们一样出去做事,那就和郭楞子在家编苇席,做些洗衣做饭之类的活儿!”在谢师父想来,李无解到底是读书人,估计做不得偷摸的行为,所以也是替李无解设计了路线。
“不用!”李无解摇摇头,“该怎么就怎么,谢师父,这么长时间以来得到大家的照顾,我也应该为大家做点事!”
“再说了,盗亦有道!做偷儿,也是三千大道之一。说白了,世间什么不是偷!有人偷艳,有人偷名,有人偷利,甚至于,有人偷国。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所偷,无非是大小不同罢了!”
谢师父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李无解,只见此刻的李无解神色井然不波,似乎所说的,只是一件寻常的事儿。
……
不久后,李无解伤势好了,能下地之后,谢师父专门举行了一个仪式。本来,其他人的时候,并没有这么一个仪式,但自那日听了李无解的一番话之后,谢师父就专门想了一阵子,终于有了一种做小偷也是高级活儿高雅事儿的觉悟一般,觉得应该规范一下行事。于是专门找了李无解商量,李无解倒是对20世纪港台片中那些帮派规矩很熟悉,于是两人商量来商量去,便有了今天这个仪式,当然,在谢师父的带领下,其他早前没有参加过仪式的人,都要做一次。
李无解最终被排在了第七的位子,按照入门先后,大师兄乃是十六岁的一个叫王霑的一脸酷相不苟言笑的男孩子;二师兄则是一个叫楚怀玉的白净男孩子,十三岁;三师兄是一个叫张志远的男孩子,也是不苟言笑,十四岁;四师兄那个被唤作二赖子的,大名唤作王树发的男孩子,十一岁;吴师兄是郭楞子,十六岁;六师姐是郭小雨,十二岁。自然,李无解就是七师弟了。
几人在师父的带领下,设案焚香,叩拜祖师爷——当然,祖师爷也是谢师父和李无解商量后,决定用《庄子》中的那位“盗跖”作为形象代言人,而此刻一方古旧的案几中间位置悬挂的一幅画像,画的自然是盗跖。只见画像中人右手扶着腰胯的宝剑剑柄,左手只有食指和中指并立伸出,其余手指抱在一起。当然,此手势并不是代表练习什么功法,只是将偷儿以手为镊的偷盗手法化为有形而已。画像中之人一半面黑,一般面白,面黑者阴暗狡黠,面白者刺目祥和,代表了作为偷儿的两面人生。当然,这画像是李无解提了要求后,由二师兄楚怀玉所画。
只见此时谢师父在点燃香后,将燃香每人手中分了三支,然后举在胸前,高声念道:“天生万物,苍天刍狗,本无贵贱。然自三代以来,世之所高,仁义道德,世之所美,圣人贤士。然,世人所高所美,无逃乎利之一字,无逃乎道之一途。今我谢忠,携门下弟子,谨拜在上盗跖大圣,为我盗门先师,愿以有生之具,证无穷之道。”说着,举香高过头顶,连拜了三下,这才将燃香插入到香炉中。完了,走到一旁,正对着李无解等人。
大师兄王霑见了,上前将燃香插入香炉,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定。其后师弟师妹们依次照做,轮到李无解是最后一个。
当李无解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站定后,谢忠这才又开口道:“拜过了先师,我们盗门就算成立了,接下来宣布几条盗门的规矩,所谓盗亦有道……”
李无解听着谢师父所说的,无非就是自己结合原来的那个时代,写出来的一行行事章程,如不盗弱者、不盗贫者、不盗求医者,等等。
“上面的几条大家都听清楚了没有?”谢忠大喝一声。
众人赶紧应声。
“好,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刚才所说的就是我们盗门的规矩,如果谁违背了规矩,自然会受到惩罚!”说着,一股凌然的气势从谢忠身上发出,李无解眼神猛然一凝,“谢师父难道也是高手?”
“好了!就到这里!今天是我们盗门成立的日子,便按今日为记,以后到了今日,每年的七月初九,便是戒盗日,这一天将不准在偷盗!”说着扫了一眼众人,又细声道:“都下去吧!”
众人这才散了。谢忠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久久地站在,似是在谋算着什么。
于此之后,李无解便整日和师兄们,当然还有一个师姐混迹在人群中。本来,几个师兄想着还要传一传偷盗的窍门法儿给李无解,李无解也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学了一天,但师兄们想着第一次出马估计会被发现后揍一顿,所以也都站在一旁等着李无解被揍的时候上前冲撞一番好施救,但不曾想令几人意外的时,在对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胡商下手时,李无解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得手了,而后再试几次,个个都是轻松异常,都觉得李无解或许真是天赋异禀吧,也就不再旁观了,而是各自寻找目标,妙手空空,施展起来。
……
就在李无解在疏勒城第一日便横行无忌的时候,那个曾经骑马冲撞了李无解的锦衣公子,正背对着疏勒城的方向骑马狂奔,后面紧跟着几个一袭黑衣的劲猛大汉,一人一个良骑,紧紧地缀在锦衣公子身后。
几日后,锦衣公子路过库木镇附近,斜坐在马背上,看着库木镇的方向,犹豫一阵,便拨转马头,朝着库木镇方向奔去,后面的随从一瞧,齐齐调转马头,赶紧跟了上去。
锦衣公子入镇后,一路打听,终于在铁匠铺小伙计那里听到了李无解的消息,只是却是不好的消息。原来,自那日大火后,众人都去瞧了,结果火势太猛,进去不得,只等火灭了才去,结果只从火堆里发掘出几具烧焦殴打尸体,也难辨认了。大家都以为是遭了强盗,结果火拼后都死在了其中,为此王小凯还伤心了好久。
锦衣公子听说了这消息,呆立好久。
“公子,既然人已逝去,我们还是赶路吧!以免耽误了要事!”
“不!”锦衣公子摇摇头,咬着牙道:“我李嗣业既然说过要向小兄弟赔不是,不能言而无信,即使他已经故去!”说着,看向王小凯,“小兄弟,麻烦你带我去你说的那地儿看看,可好?”
王小凯带领众人来到了街尾那处李无解和杨淳此前曾住过的院落,刚走到门口不远,就听到里头有说话。
“这里又有人住过吗?”锦衣公子李嗣业小声问王小凯。
王小凯摇摇头。
李嗣业见了,朝着身后打个手势,黑衣人见了,纷纷下马,朝着院子围了过去。
李嗣业也下了马,在马上的褡裢里掏出一缗钱,“你且回去!”朝着王小凯说着,将钱递向王小凯。
王小凯看了看,知道这这么多钱,自己和父亲要挣好久才能挣到,但王小凯还是摇头拒绝了。
李嗣业见此,硬塞到王小凯怀里,“你且拿着,你即是他的朋友,便也算是我的朋友!以后你可以到疏勒城中来找我李嗣业!”说着,手扶着腰间的宝剑,走了上去。到了门前,只听见院子里有个声音道:“大哥,我们都来了两回了,还是没有找到,早知道就不追那么紧,那小贼也就不会摔死了……”
“哼,你个惫懒货还好意思说,要是当时你听我的,下去查看一番,也不用还在这里翻腾了,说不定那图就在那小子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