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漫,绿洲间布,这是西域常见的景色。整个宣旨的队伍已经行走了月余,队伍中那杆代表宣旨使的大旗也都收了起来。长途跋涉,风尘漫道,整支队伍似乎显得十分沉闷,连马儿也只是低头前行。
只是到了晚上宿营时,整支队伍才有了些许活力。
“老弟,你可真是个妙人啊!”李静忠的声音响起,说话间,还夹杂着如老母鸡一般下蛋后咯咯咯叫唤的声音。
行程中不出三日,在李无解这个掌握了大量段子的段子手的逗笑下,在李静忠的刻意靠近下,二人的关系早就亲热起来。路途上,李静忠一次又一次哈哈大笑,直夸李无解厉害。
“再来,再来!”缓过气来的李静忠继续要求。
“好,你且听!”李无解一副撩拳擦掌的模样,“问:为什么关羽比张飞死的早?”
李静忠听了,又苦苦思索起来,“关羽,张飞,死得早……”这关羽和张飞的事儿,李静忠倒是读过一点书,知道他们的事迹,只是这关羽为何比张飞死得早,肯定不是书中记载的那样,不然,李无解也不会出。
“哎,还是不会,李老弟,来说说,为什么?”
“红颜薄命嘛!”李无解动了动眉毛。
“红颜?薄命?”李静忠一呆,想了一通,不一会儿,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又咧开一张大嘴,哈哈大笑起来。那模样,真的就像一只嚯嚯嚯乱叫的大马猴,而且,笑就笑吧,还不时看向李无解,结果一不小心几滴唾沫居然飞溅到了李无解的脸上。
“李老弟啊,你真是!”李静忠指着李无解,笑不成声,又拍着大腿,低头大笑起来。
李无解乘着这个间隙,赶紧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
“老弟你太有才了!老哥哥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李静忠笑的差不多了,复又抬起头,这才正常说了一句话。
“不敢,不敢,也只是一点儿脑筋急转弯,不值一提!”
“谦虚了老弟!”李静忠摸了一把嘴上的唾沫星子,坐正了身体,看着李无解:“老弟啊,这几日和你相处,老哥哥我发觉咱两真是对的上眼呢!”
李无解一听李静忠这么说起,心肝胆一颤,心道:“难道这个死太监还有非分想法不成!”李无解可是知道,眼前的这个丑八怪可是一个被阉割了的太监,而且李无解听说,这些太监都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癖好,“难道?”李无解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以哪,哥哥想跟你提个要求,不知道老弟能不能答应?”李静忠说着,看向了李无解,身体还靠近了一些,顺势拉起李无解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摸了起来。
“什么……要求?”李无解涩声。
“也没什么,就是老哥哥想与你结拜……咦,老弟,你这是怎么了?”李静忠突然发现李无解脸色不对。
“啊?结拜?”李无解大声问道。
“是啊!结拜啊!”李静忠回答道,“老弟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莫不是得了伤寒了?”说着,伸手就向李无解的额头摸来。
“啊,没事没事!”李无解不觉松了口气,“承蒙老哥抬爱,既然老哥看得起,真是让无解受宠若惊!”说着,站起身来,抱拳施礼:“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哈哈!好好!”李静忠也站了起来,哈哈一笑,施礼道,“无解老弟,哥哥也有礼了!”
这是发生在行进途中,夜间休息时的一幕。
……
远在东边的京城长安,街市繁华,客旅载途,车行辘辘,人行摩肩接踵,叫卖货物的小贩,表演杂耍的艺人,信马由缰的士子;酒楼里,粗鲁一些的划拳,雅一些的,行酒令,几个喝得微醉的汉子,踉跄着出了酒楼,却又朝着旁边的妓楼走去,一到跟前,就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上来,一边摇着手帕,似是要显露出一款风情,又像是要挥走汉子浑身的酒味儿,而以帕掩面的模样,还真像是厌恶汉子一声的汗味和酒味……
人群里,一个背着一杆长枪的男子正骑着马儿,同行的,还有好几名或挎刀,或背剑,或背枪的人。
到了一处十字路口,背着长枪的男子突然勒马停住,朝着一旁的一个大胡子中年男子道:“大当家的,我先不去镖局了,直接从这里回家了!”
“行!赶紧回家看孩子去吧,这趟辛苦你了!本来你孩子刚出生就应该陪陪老婆和孩子的,还叫你走镖,真是惭愧!”
“没事,大当家的,这都是我分内的事!”男子哂然一笑,不以为意,“如此,我就告辞了!”说着,朝着其他几人也抱拳。
“五当家的慢走!!”
“五弟慢走!”
“赶快回去看嫂子和孩子吧!”
背长枪的男子微笑致意,便拨转马头,朝着左侧的方向走去。
男子一路驾马而行,四处观看,似乎并不急着回家的样子,突然,男子看到了一处卖糕点的摊子,赶紧下了马,拉着马缰就走了上去。
……
长安城西南,丰邑,几道巷陌绕过,一扇大木门出现在眼前,门前,一个老妇人坐在一张小凳上,正从身旁的针线簸箩里挑出一块青色的布条,放在腿上比画了两下,再拿起膝盖上的剪刀稍微裁剪了一番,便拿起一个穿线的细针就在腿上缝了起来。走进一瞧,却是腿上正有一块缝了一尺见方的布,瞧式样,却是民间的给刚出生的孩子穿的百衲衣。而从院子里隐隐传出的婴儿的啼哭声,可以猜出这家人是新添了人口。
老妇人边缝,边抬头瞧了眼一旁的大树上的喜鹊窝,只见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一瞧,才能看出老妇人竟然生了一张胡人的脸,眼珠隐约泛着蓝色,与大唐人并不相同。
“喜鹊叫,好事到!”老妇人嘀咕了一句,低下头又开始缝起百衲衣,不过不再是闷着声儿默默地缝,却是嘴角微微显露出笑容来。
好一阵儿,老妇人突然抬起头,疑惑地张望起来,侧耳细听。
“嘚嘚,嘚嘚,嘚嘚……”
终于,老妇人听到了马儿踏着路面的石板发出的声音,老妇人放下手头的活,扶着膝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瞧着街道口。
终于,马蹄声近了,拐过一个院角,就看到一个背着长枪的男子,一手握缰,另一手提着一个纸包,正驾马而来。
男子看到老妇人,赶紧翻身下马。
“娘!”
“哎,坤儿回来了!”老妇人欢喜地叫了一声。
原来,这名男子,正是往日护送李曲义一家的镖师之一,李无解的师父杨淳的独子杨坤。而很明显,这名老妇人,自然是李曲义的妻子尼鲁帕尔。
“是的,娘,我回来了!”杨坤说着,将马缰往马儿脖子上两绕,就不管了,接着上前来,搀住老妇人的胳膊,“您身体不好,就不要在外面久坐,少见风!”
“没事,没事,我身体好着呢,我估摸着你这几天也该回来了!”尼鲁帕尔说着,就要弯腰去提篮子。
“我来吧!”杨坤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纸包放进篮子一并提了起来。
“进屋吧,娘!”
“走,进屋,进屋!”尼鲁帕尔微笑着,抬手示意着,“无忧老念叨你呢,小月儿也都一副要翻身的样子,前几天还笑了呢!”
杨坤一听,迫不及待地就推开门走了进去,老妇人看了,开心地跟着,只是到了门边,也不进去,而是扶着门框看着外边,等杨坤骑着的马儿仰首阔步地进了院门,这才跟了进去,顺便闭了木门。
……
“坤哥!”东厢房,李无忧看着一脸风尘的杨坤,抚摸着杨坤脸上硬胡茬,动情地叫了一声。
“无忧!”杨坤深情地望着李无忧。
李无忧幸福地笑着,将头靠进了杨坤宽厚的胸膛。
房外,院子里,尼鲁帕尔从院墙下的草堆里抱了一抱干草,来到了马棚下,将干草放到了马槽里,“吃吧!”
马儿听了,喷了个响鼻,似是感谢一番,低头便吃了起来。
尼鲁帕尔这才转到后面,给马儿解鞍,忙完了,来到东厢房门前,听了听里头的动静,犹豫一阵,终究没有进去,而是继续拿起篮子,将杨坤买来的纸包放到一边,又缝起了百衲衣。
只是缝着缝着,听着屋内杨坤和李无忧逗弄小孩的声音,还有小孩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尼鲁帕尔内心不由得想,要是丈夫还活着,正是纵向天伦的时候吧;要是儿子活着,说不定也娶妻生子了。
结果一出神,手上不曾注意,被针尖插进了指肚。
指上的疼痛让尼鲁帕尔反应了过来,看着指尖嫣红的血珠,尼鲁帕尔只觉得指尖的痛楚蔓延到了心底,痛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而眼泪也随之滴了下来。
突然,屋里有了动静,却是杨坤和李无忧抱着孩子出来。尼鲁帕尔听到了,赶紧擦干了眼泪,抹掉了手中的血迹,继续低头缝着。
“娘,别缝了!”李无忧叫了一声,“坤哥说他买了糕点,在哪里呢?”
“这里呢!”尼鲁帕尔说了一声,提起旁边的纸包就站了起来。
“娘,你怎么了?”李无忧刚要接过纸包,看到尼鲁帕尔的眼睛发红,赶紧问了一句,。
“怎么了娘?”杨坤抱着孩子,也走过来。
“没事,没事!只是刚才不小心扎到手了!”尼鲁帕尔遮掩道。
李无忧怀疑地看着,不过不再追问,“那就别缝了娘,走,进屋,咱吃糕点去!”
“哎,哎,走,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