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青被派往皇城门外去接玉漱的时候,东宫,太子李亨正在詹事府会同诸东宫官吏商讨事宜。
詹事府,本来负责管理东宫的下属机构,如左右春坊及其下辖的崇文馆及司经监、典膳监、药藏监等等。其实说得直白些,詹事府,作为东宫的行政机构,算是一个为太子预备的小朝廷。自古所谓太子监国,便是作为预备的詹事府这个小朝廷,一旦在皇帝临大事后,可以快速地代替朝廷运作,从而保证整个国家的正常功能。
只是到了天宝年间之后,太子詹事府早已形同虚设。李隆基当年无论是平韦后专权还是太平公主之乱,都曾依靠了詹事府的力量,所以对詹事府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十分清楚。而自己当了皇帝后,便十分顾忌这一力量,因而所任东宫官员,多是官闲秩轻的散官之流,很多官员虽然有名,但却无实在职权。
面对日渐消弱的力量,李亨却丝毫不敢表现出不满来。李亨知道,前太子李瑛是如何被贬杀的。所以不只不敢表现出不满,而且还尽量要消除李隆基的戒心。
这次,李亨与太子詹事孙逖以及其他东宫官员正在商议修撰一部《乐典》的事宜,不曾想商议到中途,太子妃张良娣就派人过来传话。
传话的太监在李亨耳边低语一番,李亨脸色不便,点点头,太监便离开了。
孙逖几人见太子在传信的太监走后还在沉思的李亨,便静坐一旁,等待着。
少顷,李亨才抬起头,朝在座的几人道:“诸位,刚刚本宫听到了一些事情,却是甚为紧要,接下来的商讨烦劳孙詹事主持,尽快商出个结果来。本宫有事先去处理下!”
“殿下有事先忙!”其他几人见了,纷纷起身。
李亨点头致意,起身后便离开了。
……
东宫另一处别殿,张良娣正在来回
“殿下!”张良娣一见李亨踏进门槛,急叫了一声就迎了上去。
“苏贤呢?”
“已经走了,他还要在殿前当值!”
“嗯!他说了什么事情了吗?”
“他说李林甫在大家面前发难,将殿下与玉漱的事情提了出来……”
“李林甫这老贼!”李亨咬牙道。
“而且那杨钊也出来作证!”张良娣看着李亨,又爆出一句。
李亨的脸色猛变,双目圆睁,似是要喷出火来,拳头也握得咯嘣响。
“奸诈小人!”良久之后,李亨才狠狠地吐出一句,完了,皱着眉,“那如今情势如何?”
“李无解尽量替殿下挡着,是他指使了苏贤前来报信的。如此来看,他在宫外应该是处理好了那玉漱了!”
“嗯!”此刻李亨倒也再生不起怜香惜玉的心思了,只惦记自己的命运,“殿上当时什么情形,苏贤可曾说过?”
张良娣一看此刻冷静下来的李亨,便将苏贤传递的殿上的情形细致地描绘了一遍,末了,朝李亨道,“殿下,估计过不了多久至尊就会召你到殿前询问,你一定要按着那李无解所说的往下说,而且,尽量还要听那李无解的话音!”
“嗯,这我晓得!”李亨点点头,思量着接下来李无解可能会说什么,自己应该如何应对等,突然,李亨一惊,“对了,当时还有静忠在场,这般消息他知道了没?”
“我早已将他叫来嘱咐过了,殿下尽管放心!”
“嗯,那就好,那就好!”沉思中的李亨并没有注意到,就在此刻,张良娣眼中,一抹戾色一闪而过,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
只是,在朝堂之上的李林甫,却觉得一点儿都不好。
当值的太监王青回宫复命时,直接走到了李林甫跟前,照着李府管家李忠所说的传了一遍话儿,惊得李林甫险些乱了方寸。
杨钊看到李林甫的表情,而并没有看到如李林甫所说带着玉漱前来,就知道情况有变。
李隆基则威严着一张脸,怒视着李林甫。
“右相,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戏弄朕不成?”
“臣不敢!”李林甫听到这里,吓得赶紧跪倒,俯首在地,“陛下,就是给臣一万个胆子,也绝对不敢戏弄陛下啊。臣本来叫家丁带了那玉漱专门看护在起来,好今日让陛下垂询,不曾想那玉漱却被人劫了去。”
李隆基冷哼一声,瞧着李林甫,却不再问罪。
李林甫似乎也感觉到了皇帝似乎并不在这上面怪罪,这才立直了腰,依旧跪在地上施礼道:“陛下,知此事者不过三四,竟然在陛下垂询之前劫走了那玉漱,必然是为了掩盖实情,还请陛下恩准,让臣详查,臣一定查到水落石出!”
“不过三四?”李隆基讥诮地瞧着李林甫,心里知道李林甫所说这三四都是谁。不过,瞧了瞧李无解,似乎是站在太子一边,也就只有两方而已。两方之间,如果真的是太子有败德之举,然后在极力掩盖,那是什么人做的?
李隆基瞧着站在朝臣后面的李无解,此刻安安稳稳地学着众人站在队伍中,手中竟然也握了一块笏板。不过细瞧,却是显得稍微长了些,较之其他人的,隐约高处三四寸来。
李隆基瞧着李无解,想起了第一日上殿时的懵懂模样,不认为他有能力从李林甫手里劫走一个人。
“难道是忠王不成?难道他还有什么隐藏的力量不成?如果真是这样,还真需要详查!”
只是看到李林甫,李隆基却犯难:是不是右相为了打击太子,试图捏造证据呢?
“度支郎,你有何话可说?”李隆基看到杨钊,突然问了一句。
杨钊赶紧出列,朝着李隆基施礼,恭敬道:“臣以为,一切依陛下的意见!”此刻,杨钊也不敢替李林甫出头了,就看人极爱皇帝自己的意思了。
李隆基听出了杨钊的狡猾之处,不觉冷哼一声,又看向远处,“李无解,你有何话可说?”
李无解赶紧出列,也施礼恭敬道:“陛下,臣以为,诚如右相大人要详查,应该详查!”
“哦?”李隆基来了兴致,“有什么理由吗?”
李无解一听李隆基问起,依旧恭敬道:“陛下,右相大人所举报太子之事,并不只是关系到太子声誉和皇家尊严的问题,更是关系到千秋道德的问题,也是只有查证清楚,谁是谁非,谁清白谁龌龊才能定论,也才能在史册中据实记载,而不至于将来使得这一段历史成为暧昧不明的野史,以免被后人拿来说笑,让今日之事成为来日的笑柄!”
李隆基听着李无解的说辞,虽然说的俗了点,却似乎也有道理,不觉点点头,“既然如此,你认为谁人负责查证此事比较合适?”
“右相大人……”
此话一出口,李隆基皱眉,李林甫暗喜。
“必然是不合适的!”
此话一出口,李隆基则一笑,李林甫暗中咬牙。
“那你认为谁合适呢?”
“谁合适还得陛下您做主,只是只要涉及此事的,无论被告原告,都不适合负责查证!”
“被告,原告?”
“是啊,陛下,既然是右相大人举报太子,那右相大人是原告,杨大人也是!”李无解解释道,“而太子就是被告,当然,以我目前来说,也是被告!如此,只要涉及此次事件的人,都不能再负责查证之事,以免出现徇私枉法、歪曲事实的嫌疑!这样才能做到公正执法。”
“哦,没想到你对这行讼之道也懂?”李隆基讶异一声。
“只是胡思乱想的一点小见解罢了!”李无解谦虚道。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由刑部吧!刑部尚书何在?”
李隆基说完,朝臣中的刑部尚书裴敦复出列,恭声道:“臣在!”
“着你查证右相举报太子一事,务必做到……”说着,想了想李无解说的词儿,继续开口道:“做到公正执法,不能徇私枉法,明白吗?”
“是,臣谨记陛下嘱托,一定公正执法,不徇私枉法!”
“嗯!”唐玄宗想了想,看了一旁的高力士一眼,“力士!”
“臣在!”高力士赶紧躬身。
“此次由你负责监督,务必让查证过程公正,如若谁有不法之举,即可代朕将其打入监牢!”
“是!臣谨遵陛下命令!”
……
皇城外,李无忧和杨坤依旧在静静地等着。太阳已经挂得老高,四月的太阳已经有些灼人。李无忧拿出一方手帕,盖在额头。
“要不你先回家去吧,我在这里等着!”杨坤有些心疼妻子,劝慰一句。
“不!”李无忧摇摇头,“我要等着无解出来!”
“好吧!”杨坤能体会此刻李无忧的心情,所以不再劝慰,“要不你去树底下坐着,等无解出来了我再叫你,这里我盯着!”
“好吧!”李无忧捶捶有些发酸的腰肢,慢慢地走到了一棵大柳树底下。
杨坤看着李无忧坐定后,这才转过身,继续盯着朱雀门。那里,是朝参的官员进出的唯一地方。
杨坤正盯着,突然隐隐觉得不舒服,摆过头一瞧,却是一个一脸粗糙、特别是一条特别狰狞的疤痕自眉角下拉到腮下的灰衣大汉正盯着自己,那眼神,似乎是草原上的狼一般,充满杀机。
杨坤不觉皱眉。
灰衣大汉正是仆骨乞,发现杨坤看自己后,赶紧摆过头,瞧着朱雀门,满脸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