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停歇,没来得及吃上一顿热的,整支队伍便又急匆匆起程了。
马车之内,李隆基握着一块高粱饽饽,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吃。而这高粱饽饽,还是那个责问了李隆基的斑白老者给的。
身旁,杨玉环贝齿轻启,咬下了一小块高粱饽饽。只是,到底是习惯了锦衣玉食,那嗓子眼也娇嫩些,以致吃了没几口,高粱饽饽挂在喉间时那种粗糙干涩得刮破了嗓子的感觉,令杨玉环不得不伸长了脖颈,但即使如此,却依然要忍着难受尽量往下咽,因为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滴米未沾,如今难得有充饥之物,哪里还敢计较?
车驾前,打头的将士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无声地行进着,除了马蹄声和踏步声,间或有一些咀嚼食物的声音,以及吞咽口水的声音。
本来,每个士兵都有一份干粮袋,此刻咀嚼之声,正是士兵在咀嚼干粮时发出的声音,至于吞咽口水的声音,则发自那些奔逃中丢失了干粮袋的士兵口中。
车架后,也差不多如车驾前一样,同是一般景象。只是,此时李隆基车架后的队伍,却少了许多,尤其是那些伴行的大臣,自望贤宫急急奔逃起,就一哄而散,很多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在李隆基车驾后第五个马车内,杨玉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干饼,正慢慢地撕咬着,只是,她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手中的食物上。
“哎!整整三车啊!”秦国夫人杨玉珏不由得叹息一声,随着叹息声,眉间满是惋惜和愁苦之色。之所以这般,却是因为前番奔逃中,杨玉瑾所带的三驾马车混乱中丢失,而那马车之上,可是装满了财物。
想到财物,杨玉珏也不吃饼了,只管跪起身,将头探出马车车窗,望向前后装有自家财物的马车,一看马上悬挂着的杨家旗帜,细细地数了一遍,数目对的上,杨玉珏才心安地将头收进了马车,继续对着手中的面饼发力。
只是杨玉珏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脑袋前后张望的时候,不远处的士卒队伍中,有一个瘦得如麻杆一般的士兵看着杨玉珏正眼睛乱转。
“小子,小心你那对招子!”麻杆士兵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却是同伴以为麻杆士兵对秦国夫人起了心思,提醒一句,将麻杆士兵的目光叫了回来。
“嘿嘿!”麻杆士兵奸笑一声,不做理会,低头继续前进,只是那心思,却活络起来:“这一路上都没看见那些马车里出来个人来,而且还专门有人看着,里头装的,一定是财宝!现在兵荒马乱,跑了那么多人也没见谁管一下,我干吗不跑呢?”这般想着,麻杆士兵却将目光看向了杨玉珏那些装着财物的马车,眼神间满是贪婪。
只是,乘乱谋利的,又何止这个个麻杆士兵呢?
中军之中,张垍麾下左神策军中护军陈玄礼骑在马上,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一架马车,而这驾马车的主人,乃是右相杨国忠。
陈玄礼内心里正在后悔刚才混乱来得突然,一顿乱冲,结果安排好刺杀杨国忠的队伍都被冲散了,算是错过了一次好机会。
“只能等待机会了!如果不行,就算制造机会,我也要取了你杨国忠项上人头!”陈玄礼神色变得阴狠,深深地剜了一眼杨国忠的车驾,这才将目光收回,看向身边副手,副手一看陈玄礼的眼神,会意地点了点头。
走走停停,跌跌撞撞,终于来到了马嵬驿。前番早已传来消息,叛军被阻挡在长安城外,李隆基见此,便下令在马嵬驿扎营休整。
不久之后,黑夜降临,笼罩了整片兵营。兵营之中,一片死气沉沉。
疲累交加,再加上缺粮少吃,士兵们在吃了个水饱之后,只管找了地方躺下休息,也没有闲情逸致去闲谝胡侃。
在这些士兵之中,麻杆士兵偷偷地潜到了秦国夫人杨玉珏的马车前,在观察了一阵后,见守卫的家丁少了几人,而在场的几个都一副惫懒模样,不觉微微冷笑,然后瞅了个空挡,偷偷钻到了一辆装有财物的马车下,观察一阵,乘着守卫的人不注意,又撩开车帘嗖的一声钻进了马车。
钻进车内,黑暗不可视物,但凭借感觉,麻杆士兵还是摸到了一个大箱子,再一摸,居然摸到个铜将军。
麻杆士兵见此,心底嘿嘿冷笑一声,然后快速地将头顶的铁簪拔了出来,然后捅进了锁眼,不消片刻,便听见锁开的声音。
麻杆士兵甚至来不及将手中的铁簪塞进发中,而是顺手放进唇间咬住,便急不可耐地一只手掀开了箱盖,一只手探进箱中摸索起来。
“发财了,发财了!”一个声音在麻杆士兵的内心来高喊着,要不是所作所为不可为人知,怕是麻杆士兵早就喊出声来了。
麻杆士兵摸到的物件,首先是一串串的珍珠之类的东西,接着,又是圆圆的玉佩之类虽然看不见,但想着是秦国夫人的东西,必不是凡品,麻杆士兵不由得心花怒放。
摸了不到一半,麻杆士兵便不再摸了,只管拿起箱中的物件往怀中揣,待怀中满了,又赶紧将背后的一个布兜拿出,又一件件地往里装东西。直到布兜也装满了,麻杆士兵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箱盖,将咬在唇间的铁簪往发中一插,准备离开。
揭起车帘的一角,偷偷观察了一番,在侧耳细听,见周遭并无人影,也无其他声音,麻杆士兵这才撩起车帘,快速跳下马车,然后急忙转身,逆着马车就要偷偷离开,只是刚走两步,便与突然出现的一个黑影相遇。
“坏了!”麻杆士兵暗叫一句。
对面的黑影看到麻杆士兵,突然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鬼鬼”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扶着眼睛“呃啊”两声,却是麻杆士兵将发中铁簪顺手把下,然后当作暗器扔出,扎进了这人的左眼里。
“抓贼啊,快来人,抓贼啊!”凄惨的叫声突然响起。一边叫着,这人一边往旁边躲去,却是怕贼人再行凶。
麻杆士兵见此,急忙扭身向右,往黑暗之中奔去,然而刚奔出四五步,就听见一阵呼喝之声自身后响起,而且对面也出现了重重人影。
其实合该这麻杆士兵倒霉,本来,按照往时,麻杆士兵此次行窃不一定会被人这么早就发现,但今日那杨玉珏见整整三车家财丢失,见又是一片混乱,于是对一众家丁特意叮嘱了一番,加强了戒备,而恰巧,这些家丁是在接受了杨玉珏的叮嘱后才回来守卫的,其警觉意识也是正强的时候。
不久之后,麻杆士兵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杨玉珏的营帐外。
怀中揣着,背上背着,人赃并获之下,麻杆士兵吓得尿了裤子,只管哆嗦着声音求饶。但杨玉珏哪里管这些,本打算直接将其打杀了,但一想此次去蜀路途遥远,难免有不开眼的士兵还会行窃,于是临时起意,吩咐管家杨腾几句,然后令其将麻杆士兵押到了营帐外不远的一片空地去打杀了。
杨玉珏营帐外,隔了一段空地,便是士兵们歇息的营地。本来五月天气暖和,这些士兵也不扎营帐,只管找一方地方合衣而卧。有些士兵甚至都早已入眠,打起了呼噜。
而那些没睡着的,见一众家丁模样的人押着一个士兵闹哄哄的出现,正暗自奇怪,突然见众家丁停了下来,不觉疑惑地围观张望起来,靠近一些的,甚至直接起身围了过来。
杨腾见有人上来,于是按照杨玉珏此前的交代大声喊道:“此人胆大妄为,居然跑到秦国夫人的车驾里行窃偷盗,而且事迹败露后还行凶伤人!”说着,让开身,将身后那名被刺瞎了左眼的家丁带上来,朝着周围展示了一圈。
“按照秦国夫人的吩咐,此等恶徒,将被乱杖打死!”说完这句,便朝身后持棍而立的几名家丁示意道:“开始吧!”
持棍的家丁听了管家的吩咐,一脸残忍之色走上前,举起木棍就朝着被五花大绑的麻杆士兵砸去。
“啊啊”的惨叫声中,麻杆士兵一边滚着试图躲开棍棒,一边大声求饶着。
“这什么意思?”围观的士兵中,一个声音忍不住瞧瞧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杀鸡儆猴了!”另一个声音冷哼一声。
似乎是有意,那棍棒落下处,避开了麻杆士兵的几处要害,一时间,惨叫声,棍棒声不断,但并不见麻杆士兵被打死。而这种情况,自然是受了杨玉珏的示意,自然为之了。
看着围上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杨腾嘴角不觉升起一丝冷意。
杨腾左侧不远处,一群人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这群人中,一个带着头盔的士兵看到远处走来的一支队伍,看到领头之人,不觉冷哼道:“姓杨的,离死不远了!”听其声音,却是李无解。
身旁的董文成听到这话倏然一惊,忍不住侧头低声问道:“大人,杨国忠真的会死?”
“嗯!”李无解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他的目光,直直地往向走到中间的那人身上,那人,正是陈玄礼。
上个月本来年终了,工作忙,所以更新节奏出了问题,而元旦期间因为档案问题来回奔波了几天,这几天终于放假了,赶紧补上一更,接下来更新会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