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人,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只是个商人,进城来只是看看有没有买卖可做而已!”昔日的守捉使府邸,如今成为达尔王子的行营。
达尔坐在案后,直直地盯着李无解,脸带笑意,直到看的李无解脸色讪讪,才将目光看向立在下首的武炳,并抬了抬下巴示意。
武炳见了达尔的指令,朝达尔微微颔首,这才转身看向李无解,满脸戏谑道:“没想到李大人到了此时还试图蒙混过关!”说着,嘿嘿一笑,上前一步,继续道,“也罢,既然李大人死鸭子嘴硬,那我便找来这碎叶城中的商户,与你当面对质一番!”说着,仰首挺胸,斜睨着李无解,“忘了告诉李大人了,今日王子殿下曾在泰豊酒楼宴请了碎叶城的富商。泰豊酒楼”武炳拉长了语音,凑到李无解跟前,“李大人不陌生吧?当日你到碎叶后,可是在这里宴请过碎叶城商人的!”
这番话说完,李无解也知道自己蒙混过关的办法失效了。想到这里,李无解原本微躬的身子直了起来,脸上的惶恐之色也敛去了。瞧着眼前明明是一个汉人,却一副大食人的装束,李无解眼神微眯,哼声道:“阁下是谁?怎么认识我李无解的?”
武炳见李无解终于承认,抚掌一笑道:“这就对了嘛李大人!真佛面前何必说假话,枉费心机呢!”说完这句,武炳才正色自我介绍起来,“在下姓武,单名一个炳字!”
“武炳?”李无解面露惑色,轻念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恕无解眼拙,认不出阁下来!”
武炳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阴冷起来,咬牙切齿地盯着李无解:“李大人高高在上,当然不认识在下了。不过,家父武沛鸿,李大人应该知道吧!”
“武沛鸿!”李无解目光一厉,却是明白了过来,点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本来,李无解听到眼前之人自报姓名后,就有些怀疑,但还是不太确定,所以才装作不知道。如今听到武沛鸿的名号来,自然知道眼前之人乃是那武沛鸿之子了。
说完这句,李无解便不再理会武炳,而是将目光看向坐在案后的达尔,悠悠地道:“达尔王子是吧?”
“正是!”
“既然到了你们手里,不知道王子打算如何对待本人啊?”
达尔还没说话,就听武炳急声道:“殿下,这李无解与武炳有杀父之仇,还请殿下将此人交给在下”
“武先生!”武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达尔打断。然后就见达尔从案后站起身来,并绕到案前,背着手道,“怎么说李无解也是大唐的官员,既然到了本王子的地盘,怎么着也得以礼相待!所以本王子以为,你的杀父之仇,姑且放一放再说,你说呢?”虽然达尔依旧面带笑容,但眼神之中,却透露出一股不可违抗的意志。
武炳见此,内心虽十分不愿,但还是咬了咬牙,恭顺道:“是,一切依殿下之见!”
“嗯!”达尔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李无解,以一副东道主的口吻,满脸笑意道:“李大人,欢迎来到碎叶!”
李无解的脸不由得抽了抽,回应道:“殿下客气!”
冯青云眼看着李无解和王刚被人带走,顾不上店家已经包好的腊肉,偷偷地跟在大食国队伍之后,然后看着李无解和王刚被押进了昔日的守捉使府邸。
静候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动静,冯青云思量一阵,最后这身往东去了。
杨德发回到府中后,立即叫来了史唯义,将今日在泰豊酒楼的一切说与史唯义,完了,细细叮嘱道:“这武炳突然出现,而且还有大食的王子在背后撑腰,必然包藏祸心,而我们当初与李无解走的近,很容易被其顶上。为了以防万一,明天你就带着达雅和你娘出城,躲到不空山不,直接去龟兹!”似乎是想到不空山也不保险,杨德发直接将目标定向了鬼子城。在他想来,龟兹城作为李无解的根据地,有重兵把守着,即使与大食发生冲突,也不会一下子就陷落。
听了杨德发的吩咐,史唯义就去找下人准备了。与此同时,李崇德的府上,下人们得了李崇德的吩咐,也正在打包细软之内。李崇德,也存了杨德发同样的心思。
落日西斜,留下最后一抹余晖,像燃烧的火焰一般照亮西天。而其他地方,暮色渐渐出现。
杨德发一家正围在一起吃着晚饭,饭桌上,因为白天的事情,杨德发也不如早先时那么胃口好,又因为众人都知道明日就要出城,也都各有心思,竟然整个场面都冷清下来,冷清之中,明显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愁意。
饭吃了没一半,突然管家在厅外叫了一声老爷,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其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
“老爷,这位小哥有急事找您!”
杨德发还没叫出声来,史唯义已经惊呼一声:“冯青云,你怎么来了!”
来人自然是冯青云了。如今在碎叶城中,他最熟悉的人莫过于杨德发和史唯义了。
“杨家主!”冯青云首先朝杨德发施礼问候,又朝史唯义拱了拱手。
“走,去书房!”杨德发一看冯青云神色,就知道是有要事上门,因而朝妻子和女儿吩咐一声,又看了眼史唯义,“唯义也来!”说完,便率先往书房走去。
杨达雅目光随着急匆匆离去的几人,久久不曾收回。
“好啦,别看了,好好吃你的饭!”老妇人见女儿魂不守舍一般的样子,提醒了一声。
“哦!”杨达雅回过神来,这才扒拉了一口饭菜,不过嚼了几口就囫囵吞枣一般的咽下,朝着母亲道,“娘,您说冯青云突然找上门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啊?”
“再有事情发生,还有你爹呢,你操的哪门子心!”老妇人盯了一眼女儿,嘱咐道,“好好吃你的饭,你啊,如今可是一张嘴两个胃呢!”
杨达雅听了,微笑一下,便开始自顾自地吃饭。其实,如今她身怀有孕,很快就要临盆,倒是一直担心丈夫史唯义跑来跑去。而且,以目前碎叶城的形势,史唯义一旦出去,必然会面临很多危险,所以她有些担心罢了。
一旁的老妇人虽然劝女儿宽心,但自己却也眉头不展。她知道,以自家老爷这般贪利之人,居然打算舍下家业出城,必然是真的到了性命攸关的当口了。
就在母女二人无声地吃着饭,想着心事的时候,杨德发几人突然又出现了。
杨德发迅速地从桌上的篮子里拿了几个馒头,用盖馒头的布顺势一包,然后塞进了冯青云的怀里。接着,又将另一块馒头塞进了冯青云手里。
冯青云也不管场合,直接大口咬着馒头吃了起来。
史唯义跟杨达雅说了几句话,拍了拍杨达雅的肩膀,然后直起身来,朝着杨德发点了点头,再一瞧冯青云,一抬下巴,轻声道:“走吧!”
说完这句,史唯义自己先出发了,冯青云紧跟其后。
身后,留下神色复杂的杨德发和不明就里的杨达雅母女,看着二人在管家的带领下,消失在黑暗中。
当碎叶被暮色笼罩之时,远在其东千万里之外的灵武已是皓月当空。
月色下,兵营内,一支队伍正在从营帐的中间穿过。待到了中军位置时,这只队伍才停了下来。
“好了!除了负责警戒的,其他人都去休息吧!”当中一人吩咐一声。借着月光细细一瞧,此人居然是昔日的太子,如今的皇帝陛下,唐肃宗李亨。
“陛下您先进去,我等一会儿再去休息!”身后,一员将领朝李亨恭敬道。
李恒点点头,不再言语,折身走向不远处的一间营帐。
刚进营帐,就见昏暗的油灯下,昔日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张良娣正坐在矮几后,一针一针地缝补着怀中堆着的一件粗布兵服。她的身旁不远处,已经堆起了一大堆的兵服。而其身旁,还有一小堆待补的兵服。
听到帐帘揭起的声音,张良娣抬起头来,一瞧是丈夫进来,急忙将补了一半的衣服往矮几上一搁,就要起身,只是,挣扎了几下,却没有站起来。细细一瞧,却是因为身怀有孕,挺着一个大肚子无法自己起身。
李亨见此,急忙上前几步,按住张良娣的肩膀,柔声道:“朕说过多少次了,不方便就不要起身嘛!”
“好吧!”张良娣自觉的确起身艰难,于是乖乖地坐下,“恕妾身不能给陛下行礼了!”
“无妨,无妨!”李亨微笑一声,坐在了张良娣身旁,看着张良娣补好的一大堆衣服,感慨道,“辛苦皇后了!”
张良娣嫣然一笑,摇摇头:“比起陛下冲锋陷阵来,算不得辛苦!”说完了,有些幽幽地叹息道,“妾身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陪陛下杀敌!”
李亨一听,内心甚是感动,一把握住了张良娣的手,抚摸着张良娣粗糙的一双小手:“哎,是朕无能,叫皇后如此受苦!”
“陛下说的哪里话!”张良娣摇摇头,“这点苦真不算什么!”完了,从李亨手中抽出双手,推了一把李亨,“陛下您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出征呢!我得赶紧把将士们的衣服补好,不然明日他们就只能穿着破衣随陛下您出征了!”
帐外,站岗的士兵听到了帐内的这番对话,鼻头不由得一酸:“他们虽然贵为皇帝和皇后,但却同我们吃同样的饭、穿同样的衣!明日出征,我一定要多杀敌人,好报答陛下和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