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夜之间，地下酒吧宛如化作了一个真正的人间炼狱，在这里，疯狂支配着所有人，他们互相攻击，一切可以对他人造成伤害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哪怕身为这座地下酒吧的帝王，哪怕也见识过许许多多的血腥与残暴，甚至还参与其中，可白龙依旧从未想到过，自己会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

人们仿佛化为了最低级的野兽，嘶喊声盖过了一切音乐，哭喊声又盖过了嘶喊声，当喉咙喊破，便只剩下宛如破风箱一般的低沉呻吟，断断续续。

整整五个小时，当最后一个人倒在尸堆中，整座防空洞，或者说地下酒吧只剩下浓厚得宛如要凝结成露一般的血腥味还弥漫在空气中。

所有的酒气，所有的香水味，所有的空气清新剂，所有的之前的一切气味，均被血腥气所替代。

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白龙，以及另外四人，还有极少数的幸存者从始至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先是震惊，接着是不忍，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白龙，都在最后瞥过了头去，因为这种场景，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不是处刑，也不是什么战争，而是单纯的厮杀，没有目的，仿佛只是为了死亡。

这是最纯粹的，对于生命的亵渎！

然而不忍之后，却是麻木，看着同类的厮杀，他们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厌恶那些为了厮杀，而不顾一切，手段用尽的疯狂。

从始至终，只有修罗族的这个不速之客一直在冷眼旁观，它既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嫌弃与厌恶，就仿佛是一个真正的局外人，不会代入一丝一毫的主观感情，哪怕事实上，这些全是它一手所造成的！

“呼。”

呼吸着这里的血腥气，就仿佛是在呼吸富含负氧离子的清新空气一般，修罗族的不速之客在足足静立了五个小时后，终于再度动了。

它一步步走下悬浮的阶梯，走入尸山血海之中，没有假惺惺地用手去触碰任何东西，哪怕地上的血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踝。

就这样，如同趟着水前进一般，它一路走，一路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当他来到了一处正好堆叠着数十具尸体，犹如一座小岛一般的位置后，它停了下来，接着，在幸存者们不解的目光中，它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一个里面跳动着一缕紫黑色火苗的玻璃瓶。

“这么多，应该是够了，可惜咒术不是我的擅长，不然也没必要浪费如此多的人。”

浪费，它是这么说的，就好像把这些五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当成了物品一般，并且还是那种可有可无的。

随着它的自言自语，它打开了手中的玻璃瓶，并且从中倒出了火苗。

那些火苗，犹如液体一般，竟然从玻璃瓶中流了出来，然后便顺着空气，滴落在修罗族脚下的尸体上。

几乎是瞬间，火苗沾血便燃，并快速地蔓延开，而这时，修罗族的双手在倒光了整整一瓶火苗后，随手将玻璃瓶一丢，双手便开始掐其起了法决来。

那是一种并不复杂，但却非常绕的手势，一个接一个，毫无连贯性，也没有延展性，只是单纯的一个又一个手势，十分干涩地拼接在一起。

可随着修罗族的手势，原本只是如同野火一般快速蔓延的紫黑火焰，却渐渐地仿佛获得了生命一般，开始在尸山血海中游曵起来。

随着熊熊大火的燃烧，地下酒吧的幸存者非但没有感到灼热，反而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那并不是来自体温下降的寒冷，而是来自于仿佛灵魂都在被灼烧一般的惶恐。

而随着大火的燃烧，渐渐地，整个地下酒吧的尸山血海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变化，一道道黑影在不断地升腾起来，就如同被火焰所烧灼产生的烟雾。

可随着这些黑影不断地升腾，半空中，却是形成了一张张状若疯癫一般的脸，它们哭喊着，嘶吼着，虽无声，却让人看着它们，便能轻易地感受到它们此刻的痛苦。

灵魂！？

这是幸存者们所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比起他们一生所经历的各种跌宕起伏，还要颠覆他们的三观。

无论他们之前是无神论者，还是唯心主义，在这一刻，他们的信仰，或者说他们对于世界的看法，都产生了极大的变化，哪怕是白龙，一个活了百年的老不死，这个时候也同样在内心中，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不仅是对自己，更是对于这个世界。

它究竟是谁？它又是从哪来的？为何而来？如今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是谜，又仿佛全都是梦。

可这些，却都是现实，因为这一切，都是活生生地发生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不仅尝试过清醒，甚至还因为这种疯狂，而尝试过死亡。

想死的，最终都成功了，而活下来的，却被硬生生地改变了。

“差不多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修罗族终于将双手放了下来，就仿佛累了一般，它尝试着握紧了一下双手，并将其松开，接着再度握紧。

而随着它的双手动作，四周的灵魂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迅速地汇聚而来，就连火焰都仿佛受到了牵引，再度游曵开来。

一切，看似杂乱无章，然而在幸存者，在白龙等人的眼力，这些变化，却在防空洞中，组成了一副极为诡谲的画面，就仿佛一幅幅由怪异文字组成的阵图一般。

以尸为骨，以血海为面，以火焰作图，聚之以生魂。

看着修罗族在不断地操控着这一切，白龙等人除了感到恐惧，感到敬畏之外，更多的，竟然是一种麻木，就仿佛这修罗族的不速之客，再做出任何的事情来，他们也都不会感到惊奇，感到奇怪了。

而接下来，修罗族确实再度做出了另他们没想到的事。

只见它突然抬起头，看向幸存者们，那狰狞的面容，让所有人心中猛地一突，原本以为早已麻木的情感，再度起了波动。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认识到，在见识了如此多的死亡，如此多的奇异，如此多的恐惧之后，本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已经习惯了，已经麻木了，可事实上，若死亡再度降临，他们依旧会感到害怕，会因为恐惧而颤抖，会想要活下去。

原来，他们一直都是如此的自私，无论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