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想要抓挠却又无从下手,只能用力的咳嗽起来。
咳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剧烈。几乎是瞬息之间,整座御书房中都充斥着她的咳嗽声。
“婉儿,你怎么样?”范闲急忙上前扶住林婉儿,轻抚她的背脊。
林婉儿有些勉强的对范闲笑了笑,未曾言语又忍不住咳嗽。
直至林婉儿咳得弯下腰,咳声也达到顶峰之际,一口浊血猛地自她口中涌出。
“噗!”
喷洒的血液十分粘稠,已是乌黑之色。斑驳的黑血落在了毛毡之上,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其中夹杂着些许残损的细微脏腑血肉。
范闲看到这些零星的脏腑碎屑,心中一惊。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心知这些必然是林婉儿多年的痨病,所腐坏的些许肺脏。如今在被修复之后,那些残损部位随着淤血一起排了出来。
就这样,林婉儿又接连咳出了几口黑血,直到那血色变得鲜红,她胸腹间的奇痒消失,咳声也随之止住了。
再看她那原先那显得病态的苍白脸色,迅速变得红润起来。呼吸之间也是变得强健有力,再不负当初那种气息羸弱病殃殃的姿态。
范闲待到此刻,才抓住林婉儿的手,轻柔而认真的探看脉象。片刻之后,他终于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两人不需言语,相对而笑。
这夫妻二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众人皆猜得到,林婉儿必然是已经痊愈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阵轻微且连续的的咔咔声响了起来
那声音有些发脆,又有些闷。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习武之人都清楚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骨骼在血肉之中,被持续折断破碎的声音!
循声望去,就见到陈萍萍的双手正死死的抓住轮椅两侧的扶手。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手掌与指节都极其苍白。
陈萍萍那张原本阴柔白净的面庞,已经有些扭曲。可他的面上除了强自忍耐之外,隐隐还夹杂着其他的一些情绪,这使得他的神情看上去非常的怪异。
如肺痨是在胸腹之中,淤血也好,溃败的脏腑也罢,在脏器的挤压下还可以排到体外。
可双腿的伤残却是不同,骨骼深埋于血肉之中,只能在体内生生的打碎消磨,然后重新滋生。
那种血肉间的消磨,骨与血的碰撞,绝非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只看陈萍萍眉间鬓角以及额头上,正在不停滑落的豆大汗珠,可想而知,他此刻必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即便如此,陈萍萍仍旧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此一点,便能看得出这绝对是一个狠人。
陈晨眼见这一幕也为之微微侧目,想日前四顾剑血肉重生之时,也曾熬不住那种痛苦,不断的哀嚎。
“这陈萍萍要忍受的痛苦,虽达不到四顾剑当日的程度。也称得上是个人物,算的上是一条硬汉”
陈晨望着陈萍萍暗自点头,心中又补了一句“嗯,以前不是但以后是了”
足足又过了十几息的功夫,骨碎与重组声响渐渐平息,最终彻底的消失。
陈萍萍本就白净的脸庞变得更加苍白,他脸上还挂着一丝意义不明惊愕神情。径自失了神一般,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费介距离陈萍萍最近,且这些年来也一直是他在照顾陈萍萍。此时立刻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近前,在陈萍萍的膝盖大腿股骨之间一阵摸索。
忽然间,费介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很是古怪。
费介心有疑虑甚至在怀疑自己的判断,于是他伸手试图给陈萍萍把脉。而陈萍萍陈却是抬手避了开来,不给费介这个机会。
两人的视线触碰到一起,费介看到陈萍萍眼中传递给自己的肯定神色,面上的神情越发的怪异,以至于眉梢眼角都不自觉的抽动起来。然后他咧开嘴,意有所指的说道“恭喜陈院长康复!”
陈萍萍扯了扯嘴角,这一刻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他双手一撑轮椅的扶手,就这么四平八稳的站了起来。
监察院院长陈萍萍双腿残废二十几年,是为天下皆知之事。如今不过片刻工夫便站了起来,对场中诸人来说,再多的传言,也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眼前所见的一幕,比所有的传言加起来都要令人心神摇曳。这也更加衬托出陈晨的不凡,直观的阐述了什么叫做神秘与强大。
便是自持帝王心性,可万事安忍不动的庆帝,此际也不由自主的,自高榻上站了起来。
陈晨的手段在普通人看来虽然玄妙无比,但限于认知与想象,也大多会归咎于神医。但在庆帝这位大宗师的眼中,所看到的却是不同。
个人实力越强,身处的层次越高眼界就会越广,能看清的东西就更多。
庆帝十分的清楚,这已经不是医术的范畴,根本就是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力的力量。这是他不曾达到,也从未想过的境界。
若说之前,庆帝还有一份侥幸,觉得自己与陈晨以命相搏尚有一线生机。那么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那种心思。
要打碎一个人的骨头,莫说大宗师。便是一个三岁的稚童手持一根铁棒,不断的敲击之下也能做到。
但若要修复崩碎的骨骼,那种难度何止是千百倍。而且陈晨的出手还是这样的轻描淡写,谈笑间毫不着力。
有那么一瞬间,庆帝的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他那多疑的性子,让他生出一个怀疑
难道说,这一切都只是陈萍萍与陈晨合谋,做的一个局?那条老狗这二十几年根本就没有残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骗了天下人?
好在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即逝,庆帝想起往年自己与陈萍萍交心之时,曾数次亲自查看他的双腿,那种筋骨碎裂的伤势,绝对做不了假。
下一刻,庆帝面无表情的动了。
他一步迈出,身法虽不快,却如一座山岳般稳健,刹那间已临近了陈萍萍身侧。一只手掌倏地抬起,似缓实急的抓向陈萍萍的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