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背着那款心爱的佳能相机,沿着克孜勒河畔漫无目的地边走边看,他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放松的心境。
作为宣传干事、军队记者,平时的镜头总是对准新闻人物、热点事件,难得有闲心出来拍拍美丽的边关风景。
这会儿,总算是忙里偷闲,可以在这熟悉而又陌生河边,选几处别样的景致,拍一组边塞风情的照片。
沙枣花开了,雪白雪白的。成片的沙枣树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这芳香只在边塞才有,只有西域最浓,内地是闻不到的。它既不同于牡丹的馥郁,又有别于茉莉的淡雅,是一种异域的清香,香妃的香。
小河弯弯曲曲,河水清澈见底。陈默绕过河边的几棵高大的白杨树之后,一幅浑然天成、动静和谐的美景映入眼帘。
沙枣树下,一个维吾尔族少女正站在河里洗衣服。一袭黑色的长裙衬托出苗条的身姿。
她一会儿弯下腰去轻盈地漂洗,一会儿直起身来使劲地拧水。
当她弯下细细的腰身时,修长的秀发便垂了下来,遮住白晰的脸庞,两条玉臂在水里来回舞动。
原本浸在水里的裙子后摆,这时就被拖离了水面,滴答滴答往下掉水珠。
当她直起身子时,裙子下摆又一次浸在了水里。
她不经意地甩一甩头,将长长的秀发抛到肩后,娇美的花容露了出来。那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尖尖的下颌,简直就是冰山上飞下来的仙女。
陈默从北京来到西部边陲多年,很少见过留着披肩发的少女。他完全被眼前的美丽迷住了,以致于忘记拍摄,只顾呆呆地看着。
那少女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她抬起头朝陈默望了一眼。
陈默连忙停下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相机对着河水随意拍摄。趁黑衣少女不注意,他偷偷地将镜头对准她,按下快门。
黑衣少女把洗好的衣服收起来,装进一个柳条筐里,又拧了拧被河水浸湿的裙子,然后背上柳筐,向村子附近的小木桥走来。
陈默鼓起勇气,也向小木桥走去。两个人在桥头相遇了。
少女低着头,旁若无人地走过陈默身边。尽管她的秀发稍稍遮掩了容颜,陈默还是看清了她妩媚迷人的瓜子脸,不由得砰然心动。
这么巧,又遇见她了,真乃天意。
陈默本想和她答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口,眼看着少女与他擦肩而过。
陈默倚在木桥的护栏上,傻傻地望着少女离去的身影。
黑衣少女走到村口时,停下脚步,侧过脸来,回眸一笑……
“笃笃笃,陈干事,陈干事。”有人在敲门,“笃笃笃。”
“谁啊?”陈默迷迷糊糊地问。
“是我,小许。”
陈默猛然醒了过来,顺手把灯打开。他知道是电影队的放映员许冲在敲门,便披上衣服下了床,打开门问:“什么事?”
“侯主任让我通知你,马上到政治处会议室开会。”许冲也披着一件上衣。
“什么事,这么急?”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有重要行动吧。”许冲提了一下肩头将要滑落的上衣。
“好,我知道了,你去睡吧。”
许冲离开后,陈默抓起床头的手表一看,凌晨三点。
他穿好衣服,出了宿舍,急匆匆往办公楼走去。此时的C团机关办公楼里,好几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都这个点了,还有人在加班,那得有多么重要的事情啊。
一丝冷风吹过,陈默清醒了很多。
忽然,他想起刚才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姑娘美若天仙。虽然没答上话,但他还是拍了几张照片。过一会儿,打开相机,应该可以看到仙女的丽影。
走着走着再一想,唉,拍照那也是梦里的事。他顿时感觉非常遗憾。
不过,想想那仙女回眸一笑百媚生,陈默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幸好天黑没人看见。陈默带着微笑走进政治处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有好几个人了。陈默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
长方形的会议室里,一张椭圆形桌摆在中央,周围有十几把带扶手的椅子。墙壁上悬挂着工作制度牌、业务流程图以及党组织工作原则等。
政治处主任侯顺,肩扛中校军衔,坐在他的老位置上,就是椭圆形桌子长径的端头。
侯主任是山西人氏,个头很高,身体偏瘦,肥大的迷彩服穿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一张长长的“马脸”始终不笑不怒,永远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副主任刘天来少校,挨着侯主任。刘副主任是山东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圆,说话声如洪钟。虽然他的军衔较低,但气势上似乎要压过侯主任。
刘副主任的旁边空了一个位子,然后是组织股干事胡英辉中尉。
胡干事面目清秀,白白净净,他的身上缺少战士的野性,学生出身他总是保持着文质彬彬形象。也难怪,他是做文字工作的,整日待在机关,风吹日晒的机会并不多。
胡英辉的旁边是保卫干事郑东中尉。
这个年轻人身高一米八五,是个大块头,一双小眼睛他的身材极不相称。眼睛不仅小,而且还近视,可是他从来不愿意戴眼镜,总是眯着眼看人,似乎对谁都不相信。
刘天来对侯顺说:“主任,就差群工办的艾斯卡尔没来了。我们先开始呢,还是再等一会儿?”
侯顺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说:“再等一会儿吧。”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递给刘天来,又分别给郑东和陈默各扔了一根。
看到大家都接到烟了,侯顺自己点上,轻轻吸了一口。片刻之后,三股青烟从他的口鼻奔腾而出。
刘天来点着烟猛吸一口,带着“丝丝”响声,似乎一定要把它吸进胸腔才能满足。
即使这样,还嫌不过瘾,他并不急于把吸进去的烟吐出来,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慢慢张开嘴巴,让烟雾慢腾腾地从嘴里往外冒,同时轻轻地吸气,让烟再次钻入鼻孔。
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浪费,完全来了一个“二进宫”。
保卫干事郑东掏出打火机,打着了,凑到陈默跟前。陈默摆了摆手,示意不点烟,郑东便自己抽了起来。
小小的会议室里很快就云山雾罩。
陈默心里想,这大半夜的把人叫来,到底有没有急事。如果有紧急任务,为什么一个个都如此悠闲?如果没有什么大不了事,为什么三更半夜要开会?
这时,上尉艾斯卡尔拿着笔记本冲了进来,迅即在陈默身边坐下。
刘天来对侯顺说:“主任,人到齐了,开始吧。”
侯顺把手中的香烟在烟灰缸里使劲捺了一下,说:“深更半夜叫大家起来,开一个紧急会议,这是不得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