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掀起被子的那一刻,陈默感觉自己的脸热到了脖子根。
他的左腿受伤严重,打着硬硬的石膏,右腿胡乱裹着病员服的一条裤子。他那宝贝东西随着被子被揭开,一览无余。
陈默不好意思看护士。塑料壶接触到他身体的重要部位时,他浑身紧张得发疼。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即便是此刻,陈默还想自己动手。可是打着绷带的右臂抬不起来,左臂被输液管羁绊着。
长这么大,自己的那东西什么时候被他人动过?更不要说是一位少女。此时的尴尬、窘迫只有他自己知道。
由于过度紧张,“水龙头”拧不开了。
小护士轻轻说了两个字:“放心。”
她说得不是很清楚,陈默却也听明白了。可他浑身的肌肉、神经都在发力,根本无法放松。
小护士好像也有些不自在了,她拿着塑料壶的手在轻轻晃动。
陈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呼了出来,还带了一声哨响,随着哨音,“水龙头”打开了,就像骆驼背上的羊皮水袋被刺了一剑,哗啦啦。
护士侧着身,并没有看那“水龙头”。
陈默再一次深呼吸,以便“龙头”里的水顺畅地往外流。趁此机会,他近距离地看清了小护士的侧面。
她的耳朵,她的脖子,她长长的睫毛,还有露在护士帽外黑里透红的秀发。他甚至看到,她的耳垂上没有带耳环,却有一个小洞。
他又闻到了一种特有的芳香,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妙感觉。
鼓鼓的一个“羊皮水袋”,里面的水快流尽的时候,病房门开了。
陈默又一紧张,“水龙头”马上关住。
他是斜靠在床头上的,只一抬眼,便看见一位身着迷彩服的女军官出现在门口。
“哎呀,不好,怎么是她!”
护士听见门响,不自觉地瞥了一眼门口,她并没在意来人,仍然把持着塑料壶。
哦,水不流了。小护士端起了塑料壶,帮陈默盖好被子,转身就往外走。
“你,你怎么来了,刘干事?”陈默一脸的不好意思,幸好有绷带遮挡着。
“我,我怎么就不能来?”刘翠的脸色看上去很奇怪。
“你,好着吧?”陈默语无伦次。刘翠一定看到刚才的一幕,这简直是……
“我比你好。”刘翠当然全看到了,不过她还是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走到陈默的床前,关切地问:“怎么样,哪里疼?”
“没事,没事,不疼,不疼。”陈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门又开了,进来的是那两个陪护的士兵,每人手里端着一个饭盒。
战士走到陈默跟前说:“陈干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你们干什么去了?”陈默的语气里有责怪的意思。
“早饭开得早,你还没醒来,我们没敢打扰你。刚才去医院外面买吃的。”
“怎么不留一个人,还去这么久。”
“哦,哦,是……”
“买的什么饭?”陈默问。
“准备买稀饭来着,可是没有了,只好买了两份酸汤揪面片子。”战士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骗鬼呢?地震灾情这么严重,哪里还有做生意的饭馆。”陈默心里明白,肯定是战士从哪个炊事班搞来的。
“哦,哦,怕你胃口不好,就……”战士吞吞吐吐。
“你就别挑三拣四了。”刘翠在一旁说,“他们也是一片好心。”
陈默沉默了片刻,说,“你们也吃点吧。”
“我们吃过了,你吃吧。”一个战士打开饭盒说,“陈干事,你的手动不了,我来喂你吧。”
“不,不用。”陈默轻轻摇了摇头,“这瓶药快输完了,等一会儿我自己来。”他不想麻烦别人。
“算了,别逞能了,看看你,哪只手可以动?”刘翠接过战士手里的饭盒,坐到陈默的床前,“还是我来吧。”
刘翠舀了一勺汤送到陈默的嘴边。
“哎,哎,刘干事,别……”陈默很难为情。
“什么意思啊,我还不如一个小护士吗?!”刘翠显然萌生了几分醋意,“来!张嘴!”
陈默不得已,只好由着她。他看得出来,刘翠心里有火,他也知道,刘翠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以前,他不想对她说什么,此刻,他却不能不听她的。
陈默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过刘翠。
她留着短短的秀发,是青年女军人的标准发型,她的眼神倦怠、眼圈发红,眼里饱含着柔情和愠色,她的鼻梁挺高,棱角分明,薄薄的嘴唇不够红润。至于她的身材嘛,那宽大的迷彩服把女人的什么身段都包裹成一个模样。
刘翠轻声问:“怎么样,哪个地方还疼?头晕不晕?”
“现在没事了,不动就不疼。”陈默很乐观。
“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你还记得吗?”刘翠说,“是拍照,是采访,是发稿,没有人非要你去抢救群众。”
“是的,没错。”
“你知道吗?你的行为给部队造成多大的影响?”刘翠似乎在抱怨。
“当时是有些冒失,不过若是你在现场,我想你肯定也会冲上去的。”陈默说。
“我不是你那种个人英雄主义者。你自己当英雄,让营连的干部挨批评。”刘翠说。
“我,我没想那么多。”
“由于你的负伤,不但直接影响了我们A师的宣传报道工作,还让二营营长背上组织指挥不力的黑锅,你这是不利己、还损人。”
“眼看着战士被压在梁下,你说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你,你应该先判明情况,再决定如何出击。你的举动没有救出战友,反倒是增加了兵力损失。”
“是,刘干事说得对,您的批评意见我一定虚心接受。”陈默说,“回去以后,我立即写出深刻检讨请您审定,保证以后再不犯个人主义、自由主义、英雄主义的错误。”
“口是心非!你都成了名副其实的新闻人物,不但自己发现新闻,传播新闻,而且还制造新闻,这是给我增加新闻素材嘛。真是本事大啊!”
“我……”
“你别说话!好好吃饭。”刘翠命令道。
陈默想做个鬼脸,可是脸皮被绸带裹着,他只好忍了。
“以后做事还是小心点。”刘翠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搞新闻的人应当站在镜头的背后,而不是让自己成为新闻。”
“知道了,记住了。”
不知不觉中,一盒饭快吃完了。陈默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受,他感到生病住院挺好的,可以得到平时根本得不到的关心呵护。
他想起上军校时,如果生病了,炊事班会专门做一碗鸡蛋面条,那叫“病号饭”,是最好吃的加餐……
躺在另一张床上的战士也醒了。护士给他量了体温,一个战士帮他在“羊皮水袋”上“刺了一剑”。
刘翠收起饭盒,帮陈默调整好睡姿,转身去关注邻床的伤员。
这时,病房里又挤进来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