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问题,埋在陈默心里很长时间了,他想问阿孜姑丽,又不好意思问。
凭直觉,似乎可以推断出答案,但他缺乏足够的信心说服自己。
阿孜姑丽对他来说,既现实,又模糊,有时她是一阵芳香,有时她像一片浮云,时而在梦里,时而在眼前。
“你在县医院哪个科室?”陈默想到一个突破口。
“外科。”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上班的?”
“今年,夏天,刚工作。”
“刚才那个护士,她叫——?”
“阿咪娜。”
“你们挺熟的?”
“是的,我同学。我们从小,一直到卫校,毕业后,她,486医院,我,县医院。”
“你们家就在恰尔希村?”
“嗯嗯。”
“等我的伤养好了,欢迎你到我们C团来玩。”
“不敢去。”
“为什么?”
“有狼!奶奶说的。”
“哈哈。”陈默忍不住笑了,“你以前去过吗?”
“小时候去过,长大了很少去。”阿孜姑丽说话的声音很轻,生怕打扰了别人。
“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有空打电话联系哦。”陈默从床头的书本里找出一个书签,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嗯,好。”阿孜姑丽接了书签,认真地装入手包里。
“你那里的电话号码是多少?”陈默问。
“我不知道。”阿孜姑丽很腼腆地说,“从来没有人给我打过电话。”
“哦,这样啊。”陈默没想到,“114可以查到吧?”
“应该,可以。”阿孜姑丽说,“我们,护士办有电话,只能接,不能打。”
两人正聊得开心,阿咪娜进来了,“阿孜姑丽,我们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吧?”
“不,才一个月。”
“哎哟,还有巧克力吃啊!”阿咪娜说。
阿孜姑丽给阿咪娜递了一块,“来,你吃一口。”
“走,到我办公室去坐一会儿。再有一个小时,我就下班,我们一起吃饭。”阿咪娜拉着阿孜姑丽的手就要走。
陈默一听,阿咪娜要把阿孜姑丽带走,有些失望,但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
“陈干事,你休息,我去她那儿。”阿孜姑丽起身。
“这盒巧克力带上去吃吧。”陈默总想跟阿孜姑丽多建立一些联系。
“不要,不要。”阿孜姑丽很客气。
“拿去吃吧。都是朋友了,干嘛这么客气。”陈默坚持给她。
“拿就拿呗,白给的,为什么不要。谢谢啦。”阿咪娜拿起巧克力,拉着阿孜姑丽就往外走。
陈默想下床去送,被阿孜姑丽拦住。
临出门,阿孜姑丽回过头冲陈默笑了笑,说了一声:“再见。”
陈默笑着摆了摆手。
阿孜姑丽离开了,她的芳香还在床边飘荡。
陈默不太相信,但是他宁愿相信,阿孜姑丽是来看他的,找同学玩只是借口。
或许,这就叫自作多情。据说,恋爱中的男女经常这样鼓励自己。
陈默闭上眼睛,旁若无人,仔细品味着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生怕此时有人过来,将这美好的意境打破。
他的内心愉悦,脸上荡漾着醉人的微笑,嘴里还念叨着:名字、单位、电话全部到手,以后就可以经常联系了。
空气中芳香越来越淡,越来越淡,不久,就被医院特有的气味掩盖。
陈默的心情刚刚平静下来,又一阵浓浓的芳香飘了过来,这香气和刚才那芳香是不一样的味。
“想什么美事呢?”
陈默被这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啊,是她!
刘翠拿着一束鲜花站在陈默的床前。刚才的美妙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你,怎么是你?”陈默颇有些不自在。自我陶醉的样子一定被刘翠看在眼里,
“怎么不能是我呢?我不能来吗?”刘翠把鲜花摆在床头柜上,转身过来。
“当然能来,谢谢你啊!你什么时候来民乐的?”
“中午刚到,跟着A师政治部的狄主任来你们C团。”刘翠说,“领导是来调查那个逃跑的排长,还有他未婚妻自杀的事。”
“你也是工作组成员?”
“这不关我的事。我是要去报社办点事,搭他们的便车”。
“坐吧,坐吧。”陈默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腾出地方让刘翠坐在床边。
刘翠就坐在刚才阿孜姑丽坐的位置。
陈默这时才注意到,今天的刘翠与以往不同。
她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便装。纯白色的薄毛衣,外罩一件暗红色风衣,浅蓝色的牛仔裤,看起来很潇洒。
虽然头发还是那样青春秀丽,没怎么修饰,但仍可以看出,她的眉毛是修过的,嘴唇好像有淡淡的唇膏。
此刻的刘翠,多了几份柔情,少了一些冷峻,比平时好看多了。
“你刚才说,我们团失踪的那个排长,他的未婚妻自杀了?”陈默第一次听这个消息。
“这你都不知道?也难怪,C团已经忙得一团糟,肯定这阵子没人顾得上你。”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自杀的?
“就是昨天的事,喝农药了。”
“为什么要自杀呢?这女子是不是心眼太小了?”陈默想起来,昨天见到C团的救护车送来一个人。
“不是那女人心眼小,而是那个排长做事太差劲。”刘翠摇着头说。
“到底什么原因?”陈默喜欢刨根问底。
“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排长罗建岭离队出走,目前还没有找到。”
“一个跑了,一个自杀,这都是什么怪事啊?”
“从那女人留下的遗书中看,罗建岭和她早就定婚,都已住到一起。罗建岭把人家姑娘耽搁了,又不想要人家。真是个现代版的陈世美。”刘翠说。
“看来罗建岭还真是逃婚啊!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问题没解决,事儿还在那里摆着,逃避有什么用?”
“不就当了一个小排长嘛,就干这种背信弃义的事,若是当了团长师长,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这样的男人真可恶!”
“你的意思是,他当士兵的时候找的对象,现在成了军官,就变心了。这样做确实不地道。”
“岂只不地道,简直就是无赖、无耻!”
“不过,罗建岭是不是大坏蛋,恐怕还得先找到他再说。”陈默不会轻易给任何人、任何事下结论。
“找到了,说不定还有什么更糟的事情抖露出来。”刘翠说。
“其实,那女人也没必要自杀。罗建岭不喜欢她,强迫也没有用,解除婚约不就行了。”陈默说。
“你说得轻巧,不喜欢就早点说明白,把人家的便宜占了,却要一脚踢开,还算人吗?”刘翠的态度很明确。
“可是,强扭的瓜不甜。罗建岭勉强与她生活在一起,她就能幸福吗?未必吧?”陈默反驳道。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刘翠有些急了,“忘恩负义,古来如此。”
“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罗建岭的确做的不对,不过那女子不应该把性命搭上。”陈默说,“离开罗建岭,说不定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她这样一死,给家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啊。”
“我倒是钦佩她的骨气,好一个烈女子。”刘翠停顿了一下说,“上苍有眼,她没有死,抢救过来了,就住在486医院。”
“万幸,万幸!”陈默说,“如果真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确实有点亏。”
“这几天,你们团的领导全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刘翠说,“好在罗建岭的未婚妻保住了性命,压力可以稍微轻一点。”
“压力轻不了!”陈默说,“接下来的麻烦还大着呢?罗建岭一直找不到,怎么办?如果找到了,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