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处主任侯顺清了清嗓子,大声宣读:
“经查,1月2日晚九时许,新兵教导队队长(政治处副主任)刘天来,与卫生队队长朱勇刚、政治处干事陈默、英雄连连长买买提等人,在英雄连连部聚餐饮酒。违反了C团关于基层连队不准饮酒的规定。经研究决定,给予刘天来、朱勇刚、陈默行政警告处分一次,买买提虽未饮酒,但其为聚餐提供场地,亦给予通报批评。望全团军官引以为诫。”
陈默听完这个处分《决定》,脑袋嗡嗡作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个人悄悄喝点酒,这么快就传到团领导的耳朵里。
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应邀吃了顿饭,竟然挨了处分,怎么看都不值得。
背一个处分肯定影响职务晋升,影响评选先进,甚至可能影响探亲休假。关键是,这个处分挨得不明不白。
虽不甘心,却也无奈。
这件事从头至尾与新闻干事有什么关系呢?完全是新兵教导队的安排,主要是卫生队队长朱勇刚挑起的事端。陈默只不过没有反对,随了大流而已。
本以为侯主任宣布完处分决定,团长、政委还会训导几句,但这次出人意外,两位领导什么也没说,直接宣布解散。
陈默觉得憋屈。他没有吃早饭,直接去了办公室。
刚坐下,电话就响了。
“陈干事,抱歉,让你受牵连了,实在不好意思。”刘天来的声音,“欠你的人情,以后一定会还上。老哥对不住你了。”
“副主任,没事,不就是一个处分。”陈默说,“以后的路还长,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们都吸取教训吧。”
挂断电话,陈默点了根烟,陷入深深的沉思。
面对他人执意坚持的主张,如果你抱着随便的态度,其实就是助长和放纵他人的意志。你会失去对局面的把控。也许他只是少数派,但大多数人如果不表态,少数人最终会成为主载。
就好比一家人出去吃饭,如果其中一人坚持不吃羊肉,其他人可能会迁就他,那么,全家人就都不吃羊肉了,以后家里也不会再买羊肉。这便是,一个人的习惯决定了一家人的饮食。
昨天晚上,朱勇刚提出要喝酒的时候,如果有人坚持反对,或许就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正是因为其他人的绥靖政策,最终一船人全都跟着倒霉。
对于他人的主张,自己不能轻易说“随便”。对于自己的主张,则一定要执着地坚持。
世界呈现出来的万象,就是斗争与妥协的结果。
……
上班时间到了。陈默觉得有必要去找侯顺主任,主动承认错误。
他来到侯顺的办公室。
“主任,昨晚的事是我错了,给政治处丢了脸,抹了黑。我无条件接受组织处理。”陈默说。
“你不接受处理还想怎么样?”侯顺反问了一句。
陈默哑口无言。
“你最近的作风有问题,思想在滑坡,再不收敛,可能犯更大的错误。”侯顺说。
“是。”
“今晚政治处全体军官开会,你要当着大家的面,好好做检讨。”
“是。”
“去吧。我不想多讲什么道理。你是聪明人,我只看你以后的行动。政治处缺人,但也不缺人。”
“是。”
侯顺批评陈默的时候,始终不愿意直视陈默,好像是在对桌子、对书本说话。而陈默却一直盯着侯顺。
“主任,我想请个假,去一趟库拉市。”陈默说。
“什么?”侯顺抬头矁了一眼陈默,“你,还要请假?”
一个刚刚受了处分的人,不呆在办公室反省,有什么资格请假外出。
“有几篇稿子要去库拉日报社投稿,还有些照片要冲洗。”陈默没敢说,相机摔坏了,他要去库拉市修相机。
相机里存着阿孜姑丽的照片,如果不慎胶卷曝光,那可就白忙乎了,空欢喜一场。
“先不要去,好好写检讨吧。”侯顺的脸色很难看。
陈默站在侯顺的桌前,不说话,也不离开。
“还站着干什么?”侯顺怒气冲冲地说。
“我需要请假去库拉市。”
“不准。”
陈默仍是盯着侯顺的眼睛,侯顺仍是不看陈默。
“主任如果觉得我的工作可有可无,那么,干完手头的活儿,我申请调离政治处,下基层连队去。”陈默说,“去荒草滩的训练基地也行。”
“啪!”侯顺拍了一下桌子,“你在威胁我吗?”
陈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仍不说话,也不离开。
“报告!”有人在门口求见。
“进来。”侯顺答应一声。
“侯主任,林政委找你,在办公楼前面。”
陈默没有看门口,听声音他就知道,是组织干事黄闰。
侯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起身离开办公室,根本没有理会陈默。
陈默窝了一肚子火回到办公室。
今天,侯主任准不准假,我都要出去。他心里这样想着。
这时,电话铃响了。陈默正烦着呢,他不想接电话。那电话却又特别的执着,一直响个不停。
已经响了半分钟,陈默实在忍不住,拿起电话:“喂,哪位?”
在他拿起电话的瞬间,电话却挂断了。陈默更加生气。他马上回拨过到团总机。
“喂,总机,刚才有人打我办公室这个电话?”陈默问。
“嗯,是的。”接线员说。
“是哪里打来的?”陈默问。
“是外线。”
“能帮我查一下号码吗?”
“抱歉,我们不提供反查号码的服务。”
陈默重重地扣上了电话。
他站起身来,准备回宿舍拿了相机,直接去库拉市。
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了,组织干事胡英辉走了进来。
“陈干事,你要出去啊。刚才侯主任打电话,让我转告你,你的假他批准了,可以去库拉市处理事情。
传达完主任的指示,胡英辉就出去了。
“哦,好,知道了。”陈默心想,哼,你准不准,我都是要出去的。
难道刚才那个电话是侯主任打的?不对,接线员说是外线。会是谁呢?
电话又响了。陈默拿了起来:“喂,你好。”
“是陈干事吗?”一个女子的声音。
只听这一句,陈默就猜出来,是阿孜姑丽。
“是我。阿孜姑丽吗?”陈默的心情立马好起来,“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昨天,你们是怎么了?”阿孜姑丽似乎不高兴,“夏老师说了他酒量小,你们还让他喝。昨晚回到医院,他就吐了。今天早上,安排他的手术,也做不了。”
“哦……”
“这样真的不好。”
“我,没想……”
“嘟-嘟-嘟”电话那头挂断了。
陈默拿着电话,呆呆地站了一两分钟,然后轻轻把电话放下。
陈默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打开,抽出一根,点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徐徐吐出来,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阿孜姑丽为什么用那种口气说话,是在埋怨吗?她喜欢的人,是夏力提医生吗?一口一个“夏老师”,为什么叫得那么亲切?她的心里,有陈默的位置吗?
(下一章:《我欲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