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凤原本按照黄闰的嘱咐,前往库拉行署驻迪山办事处,去买当天的长途汽车票。
刚到办事处门口,就被一个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人拦住。
那人声称,他也去库拉,正在寻找同路人,而且他在另一个客运站买的车票比办事处的车票便宜,办事处的长途车到库拉是120元,那边的车票只有80元,还是半卧。
黎凤看那人说话很坦诚,不像骗子,就跟他去了火车站广场。果然,那里有很多的长途车,发往西域各地。
那人帮黎凤把行李箱装上一辆大巴车顶,带她上了车,随后就消失了。
黎凤一看,哪里是卧铺车,纯粹就是最普通的排椅公共汽车。
她不想坐这车了,准备下车去,可是,已经晚了。两个满脸络腮胡须的人站在车门口,催促她买票。
黎凤说:“我要坐的是卧铺大巴车,从这儿到库拉市1500多公里,这硬座怎么受得了。”
售票人说:“这就是半卧车。”
黎凤说:“明明是硬座,怎么是半卧呢?”
售票人说:“西域的长途车就两种,能躺下睡觉的,叫全卧车不能躺、只能坐的,叫半卧车,这就是半卧。”
黎凤不想坐这车,但是她看到那两人腰间挂着刀子晃来晃去,她就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地买了票坐下。
第一次来西域,她的心里惴惴不安,后悔自己不该为了省点钱,竟然上了“贼船”。
车辆出发前,四十多个座位已坐满,整个车内绝大多数是西域当地人。
大巴车驶出迪山市,缓慢地在山谷中爬行。
黎凤开始有些紧张,后来她发现,那些少数民族同胞都挺好的,路上买了甜瓜,还分给她吃,慢慢地就不再害怕了。
这辆车内的座椅设计很不合理,是那种长条革制的硬板座椅,坐一个多小时,屁股就难受。座椅的前后排空间极小,后排座上的人,膝盖几乎要顶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
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了一天。
次日,大巴车在一个叫三岔口的地方停下了。司机说,他们不去库拉市,只去和金市。
和金市与库拉市在两个方向,从三岔口分开,一个向东南走,一个向西南去。
车上大部分乘客是往和金市去的,只有五名乘客是去库拉的。
车主不愿为这五个人绕行,他要将这几名乘客转手卖给另一辆专门去库拉的车主。
但是,等了很长时间,过去了好几辆车,乘客都是坐满的,没有车主愿意接手。他们就一直在那里等待。
由于语言不通,黎凤也不敢抱怨。直到半夜,才等到一辆前往库拉的车。
黎凤从原来那辆车顶上取下行李,搬到另一辆车上。
这辆车里,人基本坐满,只有四个空位子,位置还不好。其他几个转车过来的人抢了座位。黎凤没地方坐,司机给她找了一个小板凳,让她坐在过道中间。
途中无谓地耽搁了七八个小时,凌晨才到库拉。
黎凤讲的故事,让陈默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坐汽车到库拉市,也是遭遇了一番波折。
那时,陈默的经历比黎凤今天的经历更曲折。
一路上遭遇车辆故障、被车主“倒卖”、行李丢失等惨状。从迪山市到库拉市,整整走了三天。
如今,陈默来民乐县已经两三年了,从迪山到库拉的长途客运状况仍没有多少好转。或许只有等铁路通了,才会有所改观吧。
黎凤的遭遇,让团政治处的同事们虚惊一场。
……
如果考虑时差,西域的除夕,或许比内地来得晚。
尽管年味没有内地那么浓厚,但在军营里,战士们还是想方设法营造轻松愉快的氛围。
太阳还未落山,营区就开始欢腾。
士兵们有的在插彩旗,有的在挂彩带,有的贴春联。
政治处的军官战士齐上阵,早早就把电线、铁丝拉好,从团大门口到办公楼,二百米长的柏油路两边,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全是战士手工制作的。
军事体裁的最多,如坦克、大炮、军舰、飞机、火箭等,也有民俗类的,如花木、属相、飞禽等,还有宝塔、楼宇等,战士们的聪明才智在艺术方面得到充分发挥。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这些灯笼通上电,顿时就把营院的核心区妆扮得年味实足。
每年春节,政治处都要组织优秀灯笼评比,还有丰厚的奖励,所以每个连队对制作灯笼都很重视。
黄闰与政治处的同事一起忙着布置灯展,黎凤一个人呆在宿舍,抱着自己心爱的琵琶弹了几曲,觉得没意思了,就出了门,在营区院子里闲转。
黎凤边走边看,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朴素的建筑,干净的院落,土路两边的渠埂,用泥巴抹得棱角分明。
一支小分队从她身边经过,战士们步伐整齐,士气高昂,响亮的口号“一、二、三、四”在营院内回荡。
偶尔见到零散的战士走在路上,也是两人成列,三人成行,很有规矩。
她庆幸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没有告诉黄闰,她已经把老家的工作辞了,从一名艺术学校的老师变成一个失业者。
她相信凭自己的本事在这里可以找到工作。
学校总是需要音乐老师的,即便不能应聘学校任教,她还可以在家里招收学生,指导孩子们学乐器。只要能陪伴在爱人身边,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走着走着,黎凤看到路边有厕所,她就想方便一下。
可是,这厕所的门口没有标明“男”、“女”,她便站在路边等着,想看看别人是进哪个门的,以此推断男厕女厕。
当她看到,有战士从厕所左边的门进去了,她就断定,右边的门应该是女厕,于是果断地从右侧门进去。
进去之后,黎观立马发现不对劲。里面怎么还有战士,她吓了一跳,满脸通红跑了出来。
她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女厕所是相通的??
一名战士看到她的窘迫,好心告诉她,因为团没有一个女兵,厕所就修得很特别,只有男厕,没有女厕,尽管厕所有两个门,但里面是相通的。女性要上厕所,要去团办公楼或者电影院。
黎凤被这囧事搞得羞愧不已。她在办公楼前见到正在挂灯笼的黄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下,黄闰笑得合不拢嘴。
黄闰带着黎凤去办公楼的女厕所认认路,从此解决了一个重要问题。
……
夜幕降临,年夜饭开始了。每个连队都在组织会餐,菜品丰盛,气氛热烈,这是一年当中伙食最好的一顿饭,只是不让喝酒,啤酒也不能喝,只能喝一些饮料。
在这个特别的时段,团长、政委、参谋长、主任等领导同志,不能回家跟自己家人团聚,必须去连队与官兵同乐。
一年到头,总得陪基层的士兵吃一顿饭,打一次扑克,听他们说一说心里话。
战士们吃饱了,喝好了,有的去连队俱乐部看春晚,有的去军人服务社打电话,还有的三三两两去看灯展。
这时候,团的领导同志仍然不能回家,他们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替哨兵站岗。
这是团坚持了多年的优良传统。除夕夜全团所有的哨位,全部由军官站岗,团领导率先垂范。
一年365天,天天夜晚都是士兵们巡逻站哨,除夕之夜,该换一换让他们好好放松放松。
陈默早早在值班室查清了团领导站哨的时间。
晚上八点,他背着相机准时来到团大门口。
团长刘金昌上校、政委林国华上校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站在哨位上。
看到陈默过来拍照,两位领导的身板挺得更直了。陈默从不同角度给领导拍出神采奕奕的照片。
明天的报纸上,又可以看到团长、政委的英姿了。
拍完了领导,还得去拍那些特殊的岗位。卫生队的病房里有没有生病的战士,炊事班的操作间是否还有人在辛劳,应急分队的战士是不是随时做好紧急出动的准备……
拍完了这些,还没完。陈默又去灯展现场,选取造型别致的灯笼拍下来留做资料。
然后,他才放下相机,穿戴整齐去侧门的哨位。那里还有一班岗哨在等着他去站。
侧门出入的人不多,平时只有一个哨兵,此刻,陈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透过铁栅栏门,可以看到恰尔希村星星点点的灯光。
这样的夜晚,阿孜姑丽,她会在哪里,医院?还是家里?或者是在……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营区外的小路上传来。
那条路没有路灯,看不到人影。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陈默不由地提高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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