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房顶让这黑暗的环境更加阴沉,灰尘被两人的脚步惊醒,飞舞在空中聚散成不同形状,又被火焰的温度推开,飘进黑暗里。
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清楚的界限。
“师父,快看地上。”道远率先发现了地上的变化,低声叫着。
这灰色的地面已经渐渐有了黑色的痕迹,那黑色像纸上的泼墨一样四散开来,丹阳据起火四下照了照,不止面前这一堆,从这一步开始,整个地面都陷入黑暗的怀抱。他们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来,丹阳皱着眉头,盯着地上黑色的痕迹,那石阶上的死人身上的黑色,加上这里的黑色,都让他非常不安。
“师父,你看这里,台阶上那人应该是从这里逃出去的。”道远指着三步外地上一串脚印说。
“但是他并没有跑多远。”丹阳指了指房顶的一片黑迹,那痕迹一直从房间里看不见的地方钻出来,往台阶那里延伸去。
“这东西就追了出来,杀了他。”丹阳接着说。
道远的视线从黑暗的视力不可及处,望向他的身后,他看见一个垂死之人慌乱地逃命,最后仿佛还听见了通道里传来的残忍尖叫。
一丝凉意略过,道远感觉地上的灰尘微微动了一下。
“师父,”道远说。
“有风。”
“对,”丹阳站起身来,“我也感觉到了,这里是地下深处,如果有风,那前面一定有通往地面的出口。”
“可是,这里...”
“这里吉凶未卜,”丹阳打断了徒儿的话。“我知道你的担心,但咱们现在别无选择,此处虽然凶险,也只能硬着头皮看看,打起精神来。”
“恩!”
“风是左前方来的,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黑色的地面,踩上黑迹的那一刻,丹阳还是下了很大决心。虽然并没有什么奇异发生,但被如血水一般的黑色的污迹包围,道远还是感觉无比压抑,此刻的他腿脚发麻,脑袋生疼,只好紧紧贴着师傅,眼睛不停扫视着四周,生怕黑暗里窜出什么怪东西。
丹阳突然停下了脚步,道远没看路,撞在了师父背上。
“师父,怎么了?”道远从背后探出头来,看见师父停在了一张石桌的面前,正在用火光上下扫着那桌子。
这石桌上半部分被黑色染透,只有下方能看见石头的样子,桌子通身刻满了符篆和图画,净是些鬼首和骷髅,两头都刻着猛虎食人图,桌面密布深深浅浅的刀痕,上面扔着一把大刀和几只勾爪。
道远看了一眼那石桌,眼光落在深深的刀痕和凹槽中的污迹上,一刹那,他脑子里又爆发出巨大的哀嚎声,让他痛不欲生,道远恍惚了一下,往后退几步,蹲在地上。
“徒儿!”丹阳看见道远突然退后几步,赶紧俯下身子问道。“你怎么了。”
“师父,这石桌,我一看见这石桌,就听到很多残忍的哀嚎,就像在古树旁掉进白骨的时候一样。”道远抱着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
“你稳住呼吸,挺起胸膛。”丹阳从怀里拿出白瓶,倒出一粒行气丹给道远。
道远吃了丹药,感觉好一些了,对师父说,“师父,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幻觉。”
“你真气不足,邪祟容易入体,所以会看见一些污秽之物。”
“可这桌子,为何会有邪祟?”道远接着问。
丹阳站起来,将剑上的火靠近那石桌,火焰立刻剧烈抖动起来。
“额。”道远在恍惚里听到一声低叫传来,而这次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师父,”他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低声叫着师父。
“我也听到了,”丹阳此时正瞪着眼睛,双耳竖起听着动静。
“别轻举妄动,他在暗处,咱在明处,敌不动我不动。”丹阳对徒弟说着话,可是他并没有回头,他的眼光落在几排桌子后面,因为在不远处的黑暗里,他看见几个鬼影隐藏在那里,悬在房顶,正死死地盯着他二人。
“道远,蹲在我脚边。”
“诶。”道远马上蹲在地上,慢慢挪到师父脚边。
丹阳接着把剑伸向石桌,火光依然剧烈得抖动着,他左手拈起手诀,嘴里念着“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那火抖动的更加剧烈,丹阳将二指伸向宝剑,又念了一遍口诀。
蹲在地上的道远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乖乖在地上蹲着,可是忽然火光疯狂抖动,两人的影子开始胡乱闪烁,他也吓了一跳。
“师父,前面有人。”道远小声对师父说,他看见在几张石桌旁边,出现了几双人脚。
丹阳顾不上回答,嘴里依然默念口诀,希望在这地下深处,祖师还能保佑二人,他眼睛仍然一动不动盯着那暗处的鬼魂,他此刻一刻也不敢放松,失去了法器符纸,除了口诀,对这些地下的幽魂他再无其他办法。
“额。”又是一声低叫,从黑暗中传来。
忽然,那鬼魂慢慢后退,消失在黑暗里,剑上的火焰也停止了抖动,丹阳慢慢放下手指,他呼吸异常剧烈,但是却不敢发出声音。
“起来吧。”他对道远说。
“师父,刚刚哪些是。”道远慢慢起来,还藏在师父背后。
“是这地下的幽魂。我们打动了石桌,惊动了他们。”
“石桌?难道他们是附在石桌上?”
“没错。”丹阳擦了擦汗。
“你看这大刀,还有这勾爪,你想想你可曾见过。”丹阳面无表情地问。
“这些物件,只是些寻常之物。这铁钩少见,徒儿只记得那郑憨憨他家杀猪,过年时送猪肉过来,手里提着的钩钉和这相似。”
“对,正是此物,”丹阳回答,
道远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这石桌瑟瑟发抖,他马上想到一个恐怖的画面。
“那腐魔身边的骨圈,需要的人骨无数,而这里,就是为他杀人剔骨的地方。”丹阳将剑举高,在石桌后面,还排布着七八张一样的桌子。
道远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愤怒,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丹阳用手拍上徒弟的肩膀,用力握了一下。
“道远。”
“没事,徒儿只是,只是...”
“只是从没想过世间会有如此残忍之事。”道远低着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生人,也生邪魔,每逢乱世,人间厮杀,妖魔作怪,使生灵涂炭,而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正是我辈的责任。”
火焰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一股气流直接扑在二人身上。
“走吧,看这风向,咱们走的方向没错,而且已经不远了。”
道远点了点头,丹阳带着他从桌子旁边绕过,道远跟在后面,剩余的几张石桌也是一样的形制,斑驳的表面依然布满刀痕,那被任意涂抹的黑色,原来是凝固的血浆,一想到这儿就令人不寒而栗。
“那里,”远处出现了一道大门,黑色的栅栏斑驳着锈迹,丝丝微风从里面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