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考完试，学生们纷纷离开。可老师还不能走，90年代还是一个讲究集体奉献的年代。老师们自然是要留下来加班批改试卷，争取在周二学生上课时就把卷子全部批改出来并排出名次。

好在煤都二中作为省级重点中学待遇相当不错，留下来批改试卷的老师不仅有8块钱的补贴，还有一顿免费的晚饭。老师们也就苦中作乐，纷纷开始批改自己科目的试卷。

王芳老师——也就是张帆所在的第五考场的监考老师。她这几天对这个张帆可谓印象深刻。除了语文和政治，这小子门门考试都是提前交卷，虽然有的科目交的早有的科目交的晚，但即使是最晚的英语也足足提前了15分钟交卷。

王芳老师本人是教化学的，所以在张帆的化学试卷交卷后她还特意看了两眼张帆的卷子。结果令她大吃一惊，至少在她看到的那些题目，张帆的作答条理清晰，化学式写的又工整，完全不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差生的卷子。于是一到批改试卷，她第一时间就把张帆的试卷找了出来，对着标准答案开始批改。

第一题，对；第二题，对；第三题......第十题，对！一共25道选择题，王芳一路批改下来，张帆的答案赫然是全对！王芳不禁重新核对了一遍标准答案，没错，就是全对！

这次考试可是全面模拟高考来的，试题是煤都二中最优秀的一批教师弄了小半个月才弄出来的试卷——也就是说，张帆的全对并不是试卷难度低导致的，这更令人震惊！王芳老师转头看了看还在批改试卷的几名其它老师，开口问道：“张老师，李老师，你们改的卷子里有选择题全对的吗？”

“全对？怎么可能？这题就让咱们冷不丁去做也不敢保证25题全对吧？”“你别说，我昨天还真就做了一遍，错了2道。”二人说了两句，这才看向王芳：“王老师，你那边有选择题全对的学生？”

“是！”王芳老师伸手将长发拨到耳朵后面，轻声道：“这个学生是我那个考场的，门门考试都提前交卷，我就把他的试卷先拿出来改，没想到选择题竟然答了个全对！”

“什么？你的考场的？你是五考场的吧？”两位老师一听都坐不住了，纷纷来到王芳老师身边看卷子，只见张帆工整的小字旁，一排笔直的对号如阅兵一样触目惊心。李老师呆立半晌才道：“能不能是抄的？”不过说完她也觉得太过荒谬，自嘲道：“第五考场就算抄也抄不来全对啊！我这边一考场答得最好的还错了3道呢！”

“快快，往下看看填空题和实验题答得怎么样！”张老师年纪大一些，她到没怀疑张帆的试卷是抄的，不过也同样好奇张帆下面答得如何。说到这她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在王芳老师身边，和她一起改卷。李老师一看，也在旁边坐下，三位老师一起批改起了张帆这张试卷。

对，对，对，对——填空题也没出任何岔头，一路对号。三位老师面面相觑了一小会，赶快将卷子翻面，开始看实验题。一直看到倒数第二题一道考察溶解度的图表题，张帆终于在这里出现了一点纰漏。可能是算错了一个数，导致一竖排的数字全填错了，扣了3分。一直看到张帆扣分了，三位老师纷纷长出了一口气，合着她们刚刚紧张的压根就没敢正常呼吸。

试卷批改完了，王芳老师又反复核查了好几遍，最后在试卷抬头写上了“97”。然后她扣上钢笔，问道：“哎，去年的高考化学状元，单科是多少分来着？”

“99吧？”李老师有些不敢确定，不过她随即肯定的道：“对，就是99，我记得报纸还报道过，这个人也是去年的省状元。”

“99啊！就差2分，这孩子如果不算错，可能就是100分了。”王芳老师现在反而为张帆遗憾起来，你说好好的孩子，早交卷干嘛呢？坐在那再检查一遍说不定就能考个满分了。旁边桌的几名老师听到这边的骚动也过来探问，一听说有一名学生考了97分，都震惊不已。老师们聊了好一会，这才陆续散去，批改自己手头的试卷。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晚上8点钟，老师们也纷纷结束了批改准备下班了。几名老师将改好的卷子收拢到一起，明天会有专人对已改好的试卷进行单科排名。大家收拾收拾正准备下班，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王芳抬头一看，是对面数学组的周老师，她笑道：“周老师这么晚了还来串门啊？我们都要下班了。”

周老师推了推眼镜，笑道：“一样，我们也要下班了，我就是来问一声，你们这边改卷子遇没遇到一个叫张帆的学生，他考了多少分？”

“张帆？”王芳的大眼睛瞬间就瞪圆了：“你们那边改到他的卷子了？他数学考了多少分？”

“120！”周老师露出了一种又佩服又难以置信的笑容：“他数学考了满分，最后一道大题连我们数学组的老师都有几个人没做到最后一步，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做出来的。对了，他化学试卷你们遇到了吗？”

“遇到了，97分，差3分满分。”王芳也苦笑了一下，她也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学习尖子居然在第五考场考试，而且平时还不显山不露水的，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周老师一听，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这就去问问他其他科的分数！”可到了外面一看，有的办公室已经黑了，老师显然都下班回家了。问了问还没走的语文组和英语组，都说没遇到张帆的卷子。周老师只能压住心中的好奇之情，等第二天在仔细询问。

第二天一早，老师们纷纷上班继续批改试卷。上午还未过去，张帆的大名已经响彻整个年级。数学120分，化学97分，物理99分，语文106分，英语90分。此外分数稍微较低的是政治和生物，政治100分总分张帆只拿了69分，而生物是70分。但问题是，生物满分70，张帆这次摸底考试干脆考出了两个单科满分，听到此消息的老师无不震惊。

等监考的王芳老师说道，这孩子几乎门门课都是提前交卷时，各组的老师更坐不住了。几名三年二班的任课老师都在脑袋中回忆“张帆”是何方神圣，可从前的张帆本就内向懦弱，不善交际，又是一名中等生——这种学生在班级可谓最没有存在感了。老师们或许模模糊糊的记得有这么一个学生，可具体说道是哪个人，大家纷纷摇头，想不起来是谁。

分科成绩出来之后，负责排名次的老师把张帆的总分加了一下，得出的总分是651，这个分数在高考满分710分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就如一座丰碑一样高耸入云。

更有好事的老师翻出了去年的报纸，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去年的状元分数是662，张帆的这次模考成绩仅仅比这个分数低了11分。虽然煤都二中的命题水平不能代表高考的命题水平，可问题是现在才几月份？现在才1月份！高考要到7月初才考，半年的时间，这个张帆还能有多大的进步？他最终能考多少分？没有人知道，而排出名次的老师则第一时间拿着张帆的所有试卷和总分排名，飞奔到了校长室向校长汇报。

煤都二中的校长叫关强，从1977年恢复高考时就是校长，至今已经干了14年，今年60岁，马上就要退休了。今天老师加班，他也来上班了。看着时间快到中午，关校长摘掉老花镜，合上看了一上午的文件，站起身准备活动活动筋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关强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进来吧！”只见门一开，高三部的年级组长秦诚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大堆试卷。关强见了一愣，问道：“秦组长，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你这手里拿的是？”

秦诚喘了几口气，将试卷和排名名单放在桌上道：“校长，您先看看这些，然后我再给您汇报。”

关强坐下戴上老花镜，随手拿起一张试卷，一打眼，一个硕大的“120”就拍在了他的眼前。关强仔细再看，这个叫张帆的学生，数学竟然是考了满分。再往后看，所有的理科不是满分就是几乎满分的高分，而文科中的语文英语也是高分。只有政治略低，可69分说出去也是将近70，在全校的学生中排进前100名还是绰绰有余的。关强又拿起排名表，651分的数字高挂榜首，比第二名足足高了102分，关强不禁抬头问道：“这个张帆，以前学习怎么样？”

秦诚忙道：“校长，这正是我要向您汇报的。我们调取了张帆以前的学习成绩，就是一名很普通的中等生，连这次考试也是在第五考场考的。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和开窍了一样，竟然考了600多分。而且监考的王芳老师说，这孩子几乎门门考试都提前交卷，数学更是提前了半小时就交卷了。您看......”秦诚欲言又止，言外之意是，这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关强闭眼思考了一会，缓缓摇了摇头道：“一个中等生，你说他数学抄能抄到100分我信，110分运气好点也不是没可能，但这满分，他抄谁的去？他总不能直接偷标准答案来抄吧？依我看，过完年咱们不是马上就要开始十三校联考了？等到那时候，再看看这个张帆的成绩，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咱们拭目以待！”说完，关校长霍然站起，背手望着窗外。正午的阳光打在成绩单上的651分上，显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