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谭东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父亲一提到他就痛心疾首的样子，因此主动提出要和张帆出去转转。

谭志强一听到要出去，立刻警告道：“小兔崽子，我告诉你，我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去小公园，到时候要是没看到你......哼哼，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张帆也被自己大舅这个90年代版的“你懂的”雷的不轻，他和谭东再三表示不会走远，然后马上穿上大衣跑出了屋。

1月底的东北还是颇为寒冷的。此时正是下午，阳光照在地面上微微泛起的暖意还不足以驱散冬天的严寒。张帆和谭东顺着小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往公园走，边走张帆边问：“哥，大舅现在怎么一看到你就如临大敌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哎！别提了！”谭东一脸的无奈道：“我爹这人，哪都好，就是太封建，太固执。你说我都上大学了，没事跟同学出去打打台球，玩玩街机，这不是很正常的嘛！结果我爹知道了，搞的好像我染上了黄赌毒一样，每天逼问我有没有去舞厅，有没有接触不三不四的人！你说我一个学生，顶多就出校门在门口玩玩，还能去哪？真是的，和他说不清！”

张帆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表哥。其实这种家长在中国非常常见。有些家长或许是无法正确表达对孩子的关心和爱护，就一味的采取高压政策。并且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的不得了，孩子可能只是在同学生日或者什么时候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出去玩一下，家长就搞的孩子马上要杀人放火了一样。

对于大舅的这种做法，张帆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让表哥自求多福了。

表哥沉默了一阵，开口问道：“小帆，我刚刚听小姑说，你最近学习成绩上升的很快啊？怎么学的，能不能教教我？省的我老爹每天看到我就没个好脸色。”

“呃......”张帆没想到表哥居然也问起学习的事，他只得简单的说了几句。无非就是注重基础，多看教材，多做题之类的。再说大学的课程注重实践，尤其表哥的那种技校更是直接为了将来的工作打基础，表哥如果只是看书的话，可能效果也不太好。但张帆对技校也不甚了解，因此只能泛泛的谈了谈。

表哥听了张帆的话，不禁叹了口气道：“哎，别提了，我这个破学校不咋地，管的还挺严，每天还得上晚自习。你说的那些我学校的老师都跟我们讲过，可我现在就是看不进去书，那你说可怎么办？”

张帆知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比如表哥这种人，可能天生就不是那种坐在教室里死读书的人。你如果一味的逼着他看书，可能还会出现反效果。张帆斟酌了一下词句，又问道：“我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想念书，也不想去煤矿啊？那表哥你喜欢干什么？有没有想过将来能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呢？”

“......”谭东被自己表弟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哑口无言。是啊，自己喜欢什么呢？台球？那也不是一个谋生的手艺啊。除了台球呢？自己已经大二了，好像每天除了玩也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一时间谭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二人陷入了沉默，默默向前走着。

又向前走了一段，来到小路的尽头，前方的公园已经若隐若现。这座小公园建于70年代，而且在80年代末红楼梦热播后，又进行了一次修缮并在里面仿照大观园建了一个“园中园”。

外面的公园是免费的，里面的园中园则需要额外收费。张帆对园中园没有兴趣，他前世连古建筑都不知道去过多少个了，又怎么能看得上这仿古的建筑。他拉着表哥走上了人工湖的冰面，此时天还很冷，人工湖冻得很结实，许许多多的孩子正在湖面上滑冰，玩耍。表哥走了一段，突然开口道：“老弟，你说我去做游戏怎么样？”

“做游戏？开发游戏吗？”张帆一愣，心道自己的老哥在这点上居然和自己不谋而合。他在冰上打了个滑，转身问道：“你怎么想起来做游戏了？这东西和你现在学的专业不搭边吧？”

“哎，搭个屁的边啊！”谭东叹了口气：“我现在学的是什么煤的后处理，一想到我后世就得和一大堆一大堆的煤块打交道我就闹心！这不是平时我挺喜欢玩街机的，我就想啊，能不能给街机做新游戏？如果能做成了，应该能赚不少钱吧！”

张帆听了表哥的话，不禁有些无语了。游戏开发行业，这个在中国一直被妖魔化的行业，90年代如此，00年代如此，就连2010年后，依旧有无数的人对游戏行业存在着不了解和偏见。

表哥作为街机爱好者，本身是支持游戏开发的，也对此有兴趣。可他依旧不知道，开发游戏和玩游戏本质上上两回事。张帆收拾了一下情绪，问道：“老哥，你知不知道，游戏开发都要学什么啊？”

“学什么？”谭东一时间也蒙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可能得学画画？我看里面的人物画的都挺好看的！”

“如果你想做一个开发人员，说白了就是打工的，那你可能需要学程序，美术等东西。但如果你想当老板，带头进行游戏开发，那几乎游戏开发的每一个流程你都要了解，否则就开发不出好的游戏！”

张帆这么说，其实也不完全正确。在将来，随着3A大作的成本越来越高以及动辄百人以上的开发团队，游戏开发已经变得越来越专业化了。那些顶级的制作人也不可能知晓游戏的方方面面。

不过在当下的1990年前后，确实有很多大神是策划，程序，美工一把抓的。比如超级马里奥之父宫本茂，比如当年暴雪娱乐的创始人迈克莫汉，他们都是身兼数职，以自己的一己之力带领着小团队进行游戏开发。而这也正是张帆崇敬，并要为之努力的目标。

谭东听了张帆的话，牙疼似的咧了咧嘴，问道：“刚才你说得那个程序，是电脑上的程序吗？我好像听人说过，就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

“对，我们干程序的称之为C语言或者C++语言，大部分游戏都是靠这种语言驱动的。程序调用美工画好的美术素材，然后再输出到屏幕上，就变成了我们玩的游戏。”张帆一时间又变身为前世为那些小白讲解游戏开发流程的程序员，开始给自己的老哥普及游戏开发知识。

“呃.....我看二十六个字母就脑袋疼，老弟你看我还有救么？”谭东学习不好，自然英文也不咋地。而且他对英文这种外来事物有一种本能的抵触，这种情况在90年代并不少见。

“英文不好的话，可以去做策划，做美工，做运营。不过现在都是单机游戏，运营就不用了，但你可以做代理商啥的。可每一个路都不好走，咱们国家的盗版实在是太严重了。”说到这张帆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的游戏开发之路会不会和曾经无数的游戏公司一样毁于盗版呢？

“老弟我听完你说的，我觉得我已经没救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清楚？难道你想做游戏？”谭东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自己这个表弟以前总是一副死读书的样子，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

“嗯......目前有这种打算，但是得等考上大学再说。你还是先别和我爸我妈说了，我怕老人家接受不了这个刺激。”张帆坦然承认，不过还是为表哥打了个预防针。

“懂，我懂!咱们的父母啊，看到游戏都和看到鬼一样。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年轻时候什么麻将，扑克，跳舞，一样也没比咱们少，现在怎么还理直气壮的管我们？”谭东虽然二十岁了，但依旧有些中二之气，他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然后又问：“那老弟，你是不是能做出像那个什么超级玛丽的那种游戏啊？”

“你知道超级马里奥？”张帆自然的帮表哥纠正了翻译错误，然后惊奇的问道，FC虽然已经发售了7年，可国内的售价依然上千，再加上正版卡带的价格，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知道！我有个同学他爸好像是在奉阳的五爱市场倒腾买卖的，最近几年发财了，家里据说称小一百万。我在他家玩到的，真他妈好玩！你以后是不是也能做出那种游戏啊？”

张帆苦笑了一下道：“老哥，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那种游戏都是大神才做的出来的，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挑战的。”

“大神？哦，你说得是牛逼的人吧？”谭东被张帆二十年后的用语卡了一下，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他倒是看不出超级马里奥比其他的游戏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不过看着自己老弟近乎虔诚的面容，一时间也愣在了那。

不远处孩子们嬉戏的声音不断传来，张帆又一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