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骥回到家里，脑袋中想着张帆白天和他们说的话。

自己选专业？这怎么可能？宋骥从上学那天开始，就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要问他以后长大了想干什么，他却只有一些虚无缥缈的狂想。科学家？工程师？司机？——这些想法宋骥都想过，可也仅仅是想想。

等吃了晚饭，母亲身体不太好，吃了药就睡下了。宋骥的父亲宋强点了根烟，抽了两口道：“儿子，我看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出了啥时候了跟爹说说？”

“哎！”宋骥叹了口气，这才将张帆说的想让他们自己决定如何报专业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宋骥说道：“爸，我现在也不知道报什么专业好了，您能不能给我拿点主意？”

宋强听了没说话，默默的抽着烟。等这一根烟抽完了，他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这才道：“儿啊，咱家的条件，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妈身体不好，需要吃药。咱家现在满打满算，就算把家底都掏出来，估计也就够给你交个学费的。”

说到这宋强仿佛赌气般狠狠的吸了口烟，呛得他咳嗽起来。宋骥忙上前拍着父亲的背，宋强咳了好一阵子这才继续说道：“按理说你考上了大学，爹应该高兴。可是......可是爹没用啊，供不起你上学......都怪爹啊！”宋强说着说着，语声开始哽咽，直到后来捂着脸哭了起来。

“爹，爹你不要紧吧？”宋骥见父亲哭了，也慌了神。他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心急之下，自己也哭了出来。

过了半天，宋强才止住哭声，抽噎了几下抹了把眼泪，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说话。但双眼中闪现的，是又欣赏又悔恨的目光。

宋骥一咬牙，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他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说道：“爹，要不我不上大学了，我拿着成绩单去咱们煤都市的煤矿技校，他们应该能要我的！煤矿技校上学有补助，这样我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你说什么？”宋强突然提高了嗓音，伸手“啪”的一下狠狠的抽了宋骥一个耳光，骂道：“小王八蛋，你再说一遍试试？这学是你说不上就不上的吗？”说完他捏了一把瘪掉的烟盒，恨声道：“你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你不上学的话，看我不打死你！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明天我去找你大爷借点钱去！”说着一赌气，直接脱衣服就睡了。

宋骥看着父亲瘦削的背影，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扬帆小组的同学们纷纷来到了学校。这已经是估分后的第三天了，等到明天，填报志愿的表格就会正式发到各个学校。因此今天是最后一天确定志愿的日子，大家都显得很谨慎。

既然已经考完了试，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上课”一说。早上7点50，张帆见大部分同学都到了，于是开始挨个询问大家的想法。第一个自然是赵海川，张帆让赵海川自己站起来阐述自己的想法，然后他再辅助给拿拿主意。

“小帆，我想好了！我想去南方。”赵海川看样子是跟家里商量好了，因此思路非常清晰：“我和我爸妈商量过了，我准备学机械方面的专业，去南方学。从小大都在东北，我想在江南找个大点的城市上学，以后能留在南方我就留在南方！”

“唔”张帆点了点头。赵海川想学机械，未来二十年的机械方面倒是确实很稳定，虽然在接下来的25年国内制造业越来越不景气，可那时候赵海川都40多岁了，可能都已经是某个岗位的骨干，自然不用担心他的饭碗问题。再说赵海川为人大气，闯荡，张帆也对这个挚友未来的发展有信心。

沉吟再三张帆道：“海川，我看了你估出来的分，542分是吧？我建议你报考这个学校。”说着张帆在黑板上写下了“东南大学”四个字。

不等赵海川发问，张帆就继续解释道：“东南大学位于江南省金陵市，符合你想去的“江南”。而且作为江南省的省会和历史名城，金陵市的市政建设，底蕴都没得说，这个学校也是国家重点大学，你的分数报考这个学校肯定错不了。我建议你报考东南大学的机械系，当然，具体要不要报还要你和你的父母拿主意。”

“嗯嗯！”赵海川对张帆是绝对的信任。他点了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我就报这个东南大学了。将来如果毕业了，我就留在江南当个蓝方人！”同学们听了赵海川刻意搞怪的话，也都笑了起来。

张帆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作为“过来人”，他知道2年后，一位老人将坐火车南下，以一己之力推动中国改革开放的车轮启动。从那时起，中国将进入快速发展的二十年黄金时期。而长江三角洲，则将会成为中国最富庶，GDP最高的区域。未来的“江浙沪包邮”将响彻全国，赵海川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赵海川笑嘻嘻的坐下。林语寒见大家都没说话，迟疑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轻声道：“张帆，我爸妈的意思还是让我选择邮政口，我从小耳濡目染，这行业也算我了解的最多的行业了，所以你看......”

“嗯，那就燕京邮电学院比较不错。”张帆道。张帆说的这个学校，是后世的燕京邮电大学。这所学校成立于建国后，虽然历史不如那些百年名校长，但也是将来教育部首批“211重点大学”之一。而且它的通信工程在全国处在领先地位。考虑到将来的发展，张帆建议林语寒报考燕京邮电学院的通信工程专业。

等林语寒说完了，剩下的几名同学都没站起来。在中国，不止是学生，很多家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应该学什么专业，将来什么专业就业条件好。虽然大家回家都跟家里商量过了，可真到了填报志愿时候，还是有点迷糊，剩下的几位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这样吧，几位。”张帆笑道：“你们把自己将来希望做的工作写在纸条上给我看看，实在想不出来，把自己的成绩写给我看看也行。要不这么多人，说实话我也记不清。”——张帆见剩下这几位实在是迷茫，也就只能越俎代庖，帮他们报志愿了。

几人听了大感轻松，忙将自己的情况写在纸条上，交给张帆。张帆也就没再挨个问，低下头浏览大家的信息，遇到合适的就写几笔，尽可能满足同学们的要求。

例如许佳。许佳估分估了500分出头，属于能上重点，但不能上将来那些名校的分数。这种分数如果想报考到省外，难免要面临“低报一档”的尴尬。并且许佳也说明了，父母不想让她远走，最好能在绥宁省内上大学。张帆综合考虑后，给出了奉阳大学自动化专业的建议。虽然将来的工作地点可能是工厂，不过许佳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女生，想来也不至于被“下放”到车间去。

剩下几人如唐兵，也想往南方走，张帆给他推荐的华中科技大学。而李萌萌想学航空航天方面，张帆看了看她的估分是522分，最后给她推荐了金陵航空航天大学。522分如果想报燕京航空航天大学，难度相当大。因此为了保险起见，张帆推荐了同样在国内以航空航天著名，但分数略低的金陵航空航天。

等到最后剩下张晓峰时，张帆有点纠结了。他抬起头问张晓峰道：“张晓峰，你这写的将来想从事农林方向的工作，这个嘛......”

“怎么？这方向不好吗？”张晓峰听张帆有点迟疑，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也不是说不好。”张帆斟酌了一下说道：“这么说吧，刚刚我给大家报的专业，都是我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的。这个农林方面的，我了解的不多。因此你如果让我给你推荐的话，可能不太合适啊！”

“嗨！”张晓峰听到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手一挥道：“张帆你都不知道，我和我爸妈就更是一窍不通了，我们连中国有几个这方面的院校都不清楚。你就尽管报吧，只要是这个方向的就行。”

张帆点了点头，没想到报了这么多工科，居然还有个喜欢农林方面的同学。张帆思虑良久，写下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几个字交给张晓峰。嘴上说道：“这个学校，你想办法去查查它的专业。说实话我对农林方面真的不了解，有什么专业我都不知道。”

“这就够了！”张晓峰千恩万谢的接过纸条，见没什么事了，这就准备回家和父母一起想办法去查。正在这时，赵海川环顾四周问道：“哎？你们发现没发现，宋骥今天没来啊？！”

对啊！大家经过提醒才发现，宋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都快10点了居然还不见踪影。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宋骥的声音，他颤抖着低声道：“张帆，我......我决定不上大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