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学社早已成为最大的文人组织,影响力遍布朝野,很多成员本身就是新朝的官员,能够出任学社的荣誉社长,虽然不在官场其实也相差无几了。
对于现在的钱谦益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本想毫不犹豫的满口答应,但却顾及身份不好答应的太直接太痛快,而是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钱某本是垂垂老迈之躯,恐怕难当此重任。”
“还望文宗大人为国思谋,全我江南学子拳拳报国之心。”
“我本意归隐山林,再不过问俗事”稍微拿捏了一下,借以彰显自己文坛领袖的身份,然后话风一转:“不过呢,你们江南学社也是为国为民的热血种子,不断的为国疾呼,我若是置身事外反而有愧于圣人教诲,且入内详谈!”
满心欢喜的钱谦益引领着孙正文进了前厅,分宾主落座之后,很快就谈起了江南学社的事情。
“只要文宗大人出任这个荣誉社长,就可以领袖群伦继续鞭挞时弊为国筹谋,我等后生晚辈也好青蝇附于骥尾,多做些为国为民的实事,还望老大人万毋推却,千万不要寒了万千种子的一片热忱之心呐。”
江南学社的荣誉社长啊,这个职位就等于是坐实了他文坛领袖的身份,钱谦益当然满心欢喜,却还在虚情假意的推辞着:“我已是一把年纪老眼昏花,又能做出什么实事?这文坛之事还是要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呢。”
“文宗大人此言差矣,我等晚辈只有一腔热血罢了,要说这鼓于呼,还是要仰仗文宗大人这的人物。”
说到这里,孙正文的嗓音稍微压低了一些:“关于老大人出任江南学社社长一事,张大帅也是首肯的,并且对老大人倍加推崇。看张大帅的这个意思,由老大人出任社长一职,只不过是个周转。只要有机会,大帅可以想办法给老大人安排个官职,虽说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官复原位,至少也是个相当紧要的实缺。到时候,众正盈朝,文宗大人和张大帅一文一武,共同扶保江山社稷,岂不是一桩佳话?”
听了这话,钱谦益已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江南学社本是叶黥创建,而叶黥又是毅勇军的人,张启阳才是江南学社真正的主宰,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可以看出江南学社和毅勇军之间的关系。
利用江南学社挑动舆论,为毅勇军和他张启阳的所作所为障目,这就是张启阳创建江南学社的目的之一。
除此之外,还要从江南学社当中选拔人才出仕为官。
毕竟大明朝素来就有“以文驭武”的传统,文官天然就比武将来的清贵,他张启阳要想把控朝局,就一定要有大量的文官为他说话,前任的社长叶黥就是最好的例子。
既然挑选自己当这个荣誉社长是出自张启阳的首肯,肯定也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官职。
作为一个官场上的老油条,钱谦益深知一个道理:无论官职大只要还身在官场,就有晋升的机会,尤其是在背靠大树有大靠山的情形之下,升迁极其容易。
投靠张启阳,无疑就东山再起的捷径。
一心想要在官场上卷土重来的钱谦益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张大帅身负复国之重任,当此紧要关头,老朽也只能拖着这幅残躯再出一把子力气了。张帅为国而战,老朽也不敢落于人后,必然竭尽所能。只是不知咱们学社现如今的方向”
“国家大事,唯北伐为重中之重,若是社长老大人能够为北伐大声鼓呼,唤起万众北伐之心,便是一杆大笔胜过百万雄兵了!”
张启阳已经甩了朝廷,要自行其是的北伐了,自然需要先由舆论开路,江南学社的工作重心就是为北伐服务。
要说治国理政的本事,钱谦益确实没有多少,但要是说起这鼓噪舆论的文字功夫,绝对是个中高手。
满口答应之后,又是一番客套,送走了孙正文之后,钱谦益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憋在胸中的那一口闷气终于释放出来,顿时神清气爽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老爷为何如此大笑?”当柳如是问起的时候,钱谦益哈哈大笑道:“世人都认为我钱谦益会从此一蹶不振告别官场,只能灰溜溜的滚回老家去做田舍翁了,现如今我就要去领导江南学社,用不了多久就要可以再次出仕为官!”
一想到自己还有机会站立在朝堂之上,一想到那指点江山的快意,钱谦益就忍不住的意气风发起来,仿佛正有一条金光大道在脚下铺展。
“以奴愚见,这江南学社的荣誉社长一职,老爷还是不要去的好。”柳如是并没有因为钱谦益有机会再次当官而欢喜,反而满是忧虑:“那张启阳虽有赫赫战功,确有扭转乾坤的非凡之举,但行事却不够光明磊落,而且此人素来骄横跋扈,我看此人必会成为国朝权臣。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必然会有朝廷起大争执,到时候少不得要有一场风波,老爷本已年迈,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与其出仕为官,还不如就此退隐乡野,终究可以落得个清净!”
“张大帅一意北伐,本就是光复故土的壮举,我为之鼓于呼,也是正经的事情。当此之际,自然要以天下为己任,又怎能退隐山林独自逍遥?岂不是辜负了十年寒窗苦读?岂不是辜负了圣人教诲?”
“哎!说什么天下苍生,说什么圣人教诲?奴看老爷终究还是舍不得官职之位,舍不得那风光体面的虚荣与名声,只怕到了最后,连退隐山林的机会都没有了!”
虽然柳如是苦苦相劝,奈何钱谦益的虚荣之心和对荣华富贵的贪婪太过于执着,终究还是听不进去这番苦口良言:“我意已绝,你不必多言,若是你不喜欢,便自己回老家去好了。”
“哎,老爷说的哪里话来?”柳如是先是一声短叹,然后又万般无奈的说道:“当初我随了老爷,便已有了生死相随之心,不论前路如何坎坷,终极是要和老爷一起走过的。只希望真到了那个时候,老爷还能想起我今日之言。哎,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是福是祸终究是天意,违不过也抗不过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