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用过晚饭,张启阳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笑眯眯的问道:“通过最近的事端,你有没有学到点什么?”
这话显然不是对李安宁说的,所以她毫不在意。
“蒙老爷指点,婢子受益匪浅,确实学到了不少。”金丝雀神态恭敬的说道:“归根到底,不过就是一句话,叫做民心如水!”
民心如水,这句话,早就被过往先贤说滥了。
自古民心如水,可载舟已可覆舟,说的就是要统治者重视民情重视舆论的意思。
失民心往往就是王朝覆灭的先兆,这确实没有什么好稀奇的,纵观史书几乎都是这样的记载。
但是通过最近的一连串事端,又有张启阳的指点,金丝雀已经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所谓民心如水,说的就是水无常形之意。
水本身并没有固定的形态,装在盆里就是盆的形状,同样的一盆水装进瓶中就是瓶子的形状,水的形状最终取决于容器的形状,而和水本身无关。
反映到民心之上,也是这样的一个道理。
只要有心人发动舆论,就可以引领民心。
也就是说,民心完全就是“塑造”出来的。
现在的民心就是支持北伐,这恰恰就是张启阳带动舆论所造成的局面。
这一手借助舆论引导民心的手段,旁人或许还看的不是那么明白,自始至终都在仔细观察的金雀儿却看的清清楚楚。
所谓的民心,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凭空制造出来。
“嗯,不错,很不错,理解的非常透彻。”很少夸赞什么人的张启阳面带微笑,朝着金丝雀频频点头:“以你的聪慧,能明白如水的道理,已比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高明很多倍了。”
“婢子愚钝,还是老爷提点的好!”
“用不着拍我的马屁!”张启阳哈哈大笑着说道:“我很清楚的知道你到底有多么聪明,所以才会对你大加栽培。现在的你已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再过几年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婢子能学到老爷的万分之一,已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了!”
正说着,前厅下人来报:高起潜夜访。
“这么晚了,老爷都要睡下了还来夜访,管他什么高起潜低起潜的,明天再见好了。”李安宁说道:“我这就去把他打发走。”
“这高起潜深夜前来,必定有事,我还去见一见吧。让他先在前厅候着,我马上就过去。”
换了一身见客的常服,来到前厅,刚一进来就打起了哈哈儿:“我说高老大人呐,这都已经什么时候了?还巴巴的跑到我这大帅府来,是想与我吃酒呢还是想邀我看戏听曲儿?”
高起潜同样穿了一身便装,略略的欠了欠身子行了个浅礼,用同样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张大帅要想看戏听曲儿还不简单?回头我送你个戏班子,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看哪一出就看哪一出。不过今天不行,我老高是真的有事儿。”
张启阳正要招呼下人奉上茶水点心,却被高起潜给阻止了:“知道你李大帅事繁人忙,就不必闹那个客套了,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虽然是个内宦阉人,但高起潜身上更多还是一种雷厉风行的行伍作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刚从宫里出来,转脚就到了你这儿。”
“高老大人进宫了?是陛下召见?”
“是。”
“哦。”
“你就不问问皇爷召见我是因为何事?”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和我有关。”
“大帅慧眼。”高起潜笑道:“依你张大帅的心思,估计也能猜都我的来意,那我就直说了吧。陛下深夜召见我,还真的和你有关,准确的说是和你的毅勇军有关。陛下希望我能出任毅勇军的监军一职。这事你怎么看?”
虽说毅勇军已经独立,但终究是大明朝的队伍,又顶着“太子亲军”的名头,必然要接受朝廷的监督和辖制,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把前任监军路恭行排挤出去以后,另行委任一个新的监军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儿。
要不然的话,毅勇军就真的变成“张家军”了。
大明朝素来就有用太监做监军的传统,而这个高起潜本就是三大营的监军之一,又是崇祯朝的旧臣,当初是第一个表示对新朝效忠的军事将领,用他做毅勇军的监军确实很正常。
“高老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什么叫我怎么看?”张启阳笑道:“委任监军是朝廷体制,无论我怎么看都挡不住啊。”
“张帅呀张帅,你我都是行伍出身,都知道军中是怎么回事儿,咱就别闹这个虚应客套了好不好?”
军中的事情,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派系。
那毅勇军本就是张启阳一手创建,大大小小的军官甚至包括最底层的士兵,几乎全都是张启阳亲自带出来的,就算是说成是他张启阳的私兵也不算过分。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张启阳不想接受朝廷委派的监军,只要稍微做出一点点的暗示,立马就能让堂堂的监军变成有名无实的摆设,毫不费力就是可以把监军这个二把手彻底架空,让所谓的“朝廷旨意”沦为一张废纸。
军中上上下下都不听你的,都不服从你的调遣,这监军还有个屁的作用?
老行伍出身的高起潜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很深刻的明白,若是张启阳不接受,自己这样的“外来者”根本就对军中事物插不上手,到时候肯定连前任监军许文才都不如。
不管怎么说,许文才都是参与过毅勇军建军和军队建设的“元勋”了,却被张启阳毫不费力的“排挤”出去,他一个“半路出家”的高起潜算哪根葱?
“今晚陛下召见,说的就是这个事儿。”高起潜非常直白的说道:“陛下那边,我还没有应承下来,先来问问你的意思,再去回复陛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是陛下定下来的事情,就是律条,你问我干嘛?”
“你又和我打哈哈?我也是老军头子了,还能不知道监军是怎么回事儿?”高起潜说道:“你张大帅若是能接受我这个监军,那我就应了陛下,你要是不能接受,我干脆回绝好了。看你这个态度算了,我还是回绝陛下吧。这事谁爱干谁干,省的到时候我要受两方面的夹板气!”
高起潜能不能出任毅勇军的监军一职,真正能拍板的那个人不是宫里的皇上,而是大帅府的张启阳。
要是高起潜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这几十年的监军就真的白干了。
“别呀!”张启阳哈哈大笑着说道:“高公公也是老监军了,到我毅勇军中任职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而且你我又有过合作,彼此还算是熟识。其实吧,我也曾仔细考虑过,朝廷若是给我毅勇军委派一个监军的话,你高公公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你别和我说这个,我不是路恭行那样的书呆子,深知军中事物,此间再无旁人,你就痛痛快快的给我一句囫囵话,你自己个儿能不能接受我做监军?”
“能。”
张启阳的一个“能”字,比皇上的圣旨都管用,高起潜也就不客气了,根本就不等朝廷正式委派的旨意,直接就履行起了监军的职责,第一件事说的就是铁牛:“铁牛这小子你是知道的,虽然有些小毛病,还算是敢打敢拼,也见过不少阵仗,跟着我十几年了,还有他手下的那些个爷们,不能让他们落个没下场。既然我做了监军,就得照顾他们一下,到时候把他们编入毅勇军独立成营,赏铁牛一个不低于正五品的官职,这不算过分吧?”
在官军当中,铁牛的表现已经可以算是上等了,而且又是高起潜的嫡系旧部,给他们谋点福利这种事情本就是心照不宣,高起潜却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足见直率。
“高大人你也知道,我毅勇军的职位没有和朝廷官阶挂钩,谈不上品级,不过一个营官是跑不了的。”
“毅勇军中的营官已是相当不低了,就算是没有品阶也比正五品只高不低,”高起潜哈哈大笑着说道:“你张大帅说话办事都很痛快,那我就也不藏着掖着了,继续说说这北伐的事儿吧!”
张启阳喊出了北伐的口号,落了个“一心一意收复故土”的好名声,却让朝廷落下“偏安一隅”“不思进取”的坏名声。
复隆小皇帝也成了“蜷缩江南”“醉生梦死”的宋高宗。
若是张启阳真的北伐了,也就算了,偏偏他却只是唱高调,并没有实质的动作,这等于是把朝廷架在火上烤,弄的朝廷非常被动里外不是人。
毅勇军的建制是公开的,总共就那么十几个营头,除了远征豫南的刘春生部之外,其他各营都在这里摆着,所谓的北伐只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还真的不是空话!”张启阳笑道:“其实北伐早已开始。”
“你真的已经北伐了?不可能吧?毅勇军的主力全都停留在江南,就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完全就是按兵不动,你拿什么北伐?嘴皮子吗?”
事实上,北伐还真的不是一句空话,而是确确实实的开始了,只不过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大军渡江作战,而是特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