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婚礼中,张启阳又找到了昔日在小吴庄的那种感觉,尤其是面对数不清的熟人之时,愈发有种自由自在的畅快。
“你们别总是给我敬酒啊,李绍才是喜家翁,为什么不灌他酒?”
“大帅哦,不,老爷已受了新人的大礼,就是李绍的亲家翁了,不敬你敬谁?”
在场的这些人几乎全都是出自毅勇军,能被安排到主席上的人员,无不是毅勇军的嫡系,全都是“十二连环庄”的人,全都是一路追随张启阳走到今天的铁杆儿,甚至可以说是张启阳的基本班底。
平日里,这些人就把自己视为毅勇军的嫡系,和张启阳之间的关系比别人更加亲近,到了这样的场合愈发有恃无恐。
别人畏惧张大帅的虎威,这些人可不怕,尤其是在喝的面红耳赤之际,轮着番的敬酒,就差直接把张启阳按在桌子上揪着耳朵硬灌了!
这样的情形,虽然少了几分应有的敬重,但却多了不少亲密感,也只有这批毅勇军的嫡系将领才有这样的资格。
连吃了两轮“敬酒”之后,张启阳实在招架不住了,不得不高声喊叫起来:“并席,赶紧并席。!
一桌接着一桌的敬酒,张启阳真的吃不消,只能临时提议把几个宴席并在一起,好少吃一些大酒!
大家原本就是乡里乡亲的关系,自从追随了张启阳之后又成了祸福与共生死相托的战友,索性把几个桌席并在了一起,泱泱三十多号围坐在张启阳身旁。
“席已经并了,这酒还是要吃的。”刘大牛端起酒碗笑嘻嘻的说道:“俺知道老爷酒量不行,就体谅老爷些个,老爷饮一碗,我饮三碗,如何?”
“滚你的,一人一碗我就是三十多碗,你想撑死我不成?”
“谁让老爷做了一回喜家翁呢?别说是三十碗,就是三百碗今日也要吃下去。”
在一片哄笑声中,张启阳苦笑着说道:“我这个喜家翁不过是赶鸭子上架,临时客串而已。我自己都还没有孩子呢,怎么好真的做新娘子的父亲?”
作为真正的喜家翁,李绍已看出张启阳吃了不少酒,已有了三五分的醉意,赶紧岔开话题,笑呵呵的说道:“要我说呀这事还是要怪老爷了。你看看我,我的年纪比老爷相差无几,如今儿媳妇都娶到家里来了,过不了几年就会儿孙满堂。”
古人早婚,十四五岁就成家属于正常状态,更有甚者十二三岁就娶老婆的也不稀奇。
李绍这种才刚刚过了而立之年就娶儿媳妇的不在少数,反而张启阳这样的属于绝对的另类。
张启阳已经二十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别说儿媳妇,连儿子都没影子呢。
他根本就没有妻室,哪里来的儿子?
李绍扯起了这个话题,众人纷纷附和:“老爷的年纪已经不应该娶个婆娘了。”
刘大牛笑嘻嘻的说道:“我家里的婆娘都已有了身孕,老爷还是孤身一人,这可怎么好?”
“是啊,老爷还是赶紧找个女人吧,最好先生个儿子出来,到时候咱们毅勇军也就有主了。”
在这些人看来,娶老婆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尤其要紧的是生儿子。
至于说感情基础这样的说法,在这个时代纯粹就是扯淡。
什么样的女人才是最好的老婆?能不能生儿子就是一个硬标准。
尤其是以张启阳现在的身份,要是没有儿子的话,就等于是毅勇军没有将来,这些个年轻的将官们根本就不知道以后向谁效忠。
自己是张启阳的人,等张启阳百年之后或者是有了儿子之后,就应该继续向他的儿子效忠,这是当时最传统也最正常的思维方式,比如说左梦庚和整个左部体系就是这个样子。
若是张启阳没有儿子,毅勇军就没有将来,大家也不能安心。
虽然这种思想看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却是当时最正常的情形。
“你们以为我不想讨老婆生儿子?”张启阳故作为难的说道:“实在是因为手头紧呀,办不起像样的婚事。”
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像有点虚伪,毕竟张启阳已是堂堂的勇毅公,还能娶不起老婆么?
但在场的这些嫡系将官却深信不疑,因为他们知道张启阳的艰难。
仅仅是为了维持毅勇军,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开销,还要行军打仗,处处都要花钱,偏偏朝廷根本就提供不了那么多钱粮,更多还是由张启阳自行筹集。
供应军队,还要保持很高的战斗力,就算是有一座金山都不够用的。
虽然张启阳手头上却有些钱粮资材,但那是属于毅勇军的,而不是张启阳的“私房钱”。
私人开支不能动用军费,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原来老爷不讨老婆是因为缺钱,这事好说!”刘大牛把胸脯子拍的山响,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太大的牛皮我也不敢吹,好好的凑一凑万把银子还是有的,老爷但有所需,只管去我家里拿,不需偿还的。”
张启阳本就是借着这就机会好好的说道说道这个事儿,想不都自己还没有开口呢,刘大牛就已主动承认了,并且大包大揽的要给刘大牛提供“万把银子”的私人赞助,而且不需要偿还。
“吹牛的吧?我不信,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这种事我能吹牛皮么?”刘大牛笑嘻嘻的说道:“老爷只管放心,我的钱绝不是贪墨舞弊所得,是当年平定逆党之时抄家抄出来的!”
当初刘良臣叛乱之时,查抄了很多官员的家产,这事儿张启阳是知道的。
“当初你们抄家的时候,不是把抄没的资材银钱给了我么?”
“没有全都给了老爷,我们私下里也分了一些。”
刘大牛之所以敢于直接当着张启阳的面说出这个事儿,并不是因为他真的胸无城府,而是他始终认为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
“你们到底私分了多少?”
“不知道,不记得了!”
“老刘,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张启阳把目光转向刘乾龙,老家伙显然敏锐的多,也警觉的多,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事知道的人很多,但却不适合让张启阳知道。
不过刘大牛已经说出来了,那就没有再行隐瞒的必要:“抄没罪员家产本就是我住持的,我当然知道。当时我们确实私分了些银钱资材,至于有多少,早已说不清楚了。”
“那你自己分了多少?”
“现钱差不多有三万挂零吧,还有些杂七杂的珠玉细软和古玩字画,总价值不会低于五两!”
五万两银子啊,相当于一万多石米,竟然被刘乾龙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刘乾龙是何等精明之人,不等张启阳继续往下追问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非常干脆的说道:“这些银钱资材确实是我默许他们私分的,到底分了多少现在真的说不清楚了。但我却能说清楚这些钱的去处。”
当初到底捞了多少钱,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但刘乾龙却可以很清楚的说出这些钱的具体开支状况:“客栈那个点儿,总共支了七笔四万三千多两,其中最后两笔是我用这笔钱垫上的。江南学社的开支有四十多笔,其中有十几笔是也从这里出的,账簿子还在,肯定能和叶黥兑得上。”
刘乾龙确实私分了不少银子,但却没有把那些钱装进自己的口袋,而是用在了正经的事情上。
要不然的话,当年的学社风潮是怎么起来的?
真以为那些人全都忠君爱国之人?
要是没有银子开路,他们能乖乖的做毅勇军的吹鼓手?
刘乾龙说的这番话,张启阳绝不怀疑,甚至不用把江南学社的账簿子找出来查旧账,因为他很清楚刘乾龙的为人:他不在乎钱财,甚至不在乎官职,仅仅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既然“罪魁祸首”刘乾龙都已经坦白了,其他人也就不再隐瞒,索性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当时私分钱财的只有刘乾龙他们那两百多个人,他们确实发了大财,具体捞了多少钱连他们自己都很难说清楚。
但是,他们的情况和刘乾龙大致相同:我不知道自己具体捞了多少,但我知道那些钱的去处。
两百多个人私分了一大笔钱财,这种事根本就隐瞒不过,没过多久就弄的“人人皆知”。
好在刘大牛他们这些不是一毛不拔的守财奴,不仅非常豪爽的“借”给了前来打秋风的战友,还做了不少实实在在的事儿。
比如说,救助孤寡。
当然,刘大牛他们所说的孤寡,仅限于毅勇军内部。
那些战死者的家属虽然会得到一笔抚恤,但他们始终觉得那些抚恤太少,不足以让战友的遗孤们维持体面的生活,所以在这个事情上表现的异常大方,总是大手笔的给战死者的遗孤进行捐赠,动辄就是上百两银子,远远超出了毅勇军规定的数额。
时过境迁,当年私分的这笔银子,已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惠及了很多人。
真要是追查下去的话,半个毅勇军都会受到牵连。
“老爷若是认为我们做错了,那那我就把剩下的钱财全都给了老爷,连刚刚置办的宅子也变卖了。”刘大牛已经察觉到了张启阳的异常神态,渐渐明白了这事儿的严重性:“我娶媳妇也用了不少,彩礼钱就是从这里出的。”
“我也置办了宅子,买了新家什,平日里胡吃海喝的花销了不少,就算还剩下些也没有几个钱了。老爷要是让俺全拿出来的话,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那么许多了呢。”
“我用那笔钱买了几间店铺,大不了店铺盘出去,把银钱退给老爷也就是了。”
“还有今日吃喜酒的红包也是从这笔钱里出的,总不能把给新娘子和新郎官的红包也要回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