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的观点太过新奇,崇祯帝一时有点没太明白。他抚了抚额头,言道:“周显,你这似乎只是换了个说法,让它听起来更好听一点。但目前的形势,说到底还是我军被困,而东虏始终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就算如你所说,是我军将东虏大军牵制在松锦一线。但满虏在那里陈兵越多,我军援救洪承畴的计划不就越困难吗?”
周显回道:“陛下,我大明在九边重镇也有不少陈兵,但为何满虏却可以屡次侵入中原,甚至威逼京师?简单而言,就是九边太广,而九镇总兵也并非人人都足以堪当重任。只要满虏找到一个缺口,便可以突入进来,并在劫掠一番后安全撤回辽东。那我们为何不采用同样的方法,直接奔袭辽东腹地?这样,满虏在松锦一线陈兵越多,就越能给我军造就机会。我们可以通过不断派出精兵侵入辽东沿海甚至是腹地,逼迫满虏回兵。等到松锦满虏大军人数减少,我军再出重兵增援松锦。这样一来,我们救出洪督师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崇祯帝脸色惊愕,怔声道:“满虏善战,贸然深入辽东腹地,出击的将士很有可能会完全陷入满虏的重重包围之中。况且,满虏多骑兵,一旦被他们发现行踪,也很难逃脱。这个真的可行吗?”
“陛下,在最初的时候,当然不可能直接直接侵入辽东腹地。但我们可以选择攻击处于边缘的地方,以方便即使撤离。通过不断偷袭、攻击,给满虏施压。满虏兵少,但防守的区域却十分广阔。一旦他们分散兵力,就是我们的机会。况且,满虏历来蛮野,待我汉民百姓如同猪彘。虽在辽东有个别人等是主动投靠满虏的,但大部分百姓却是被逼无奈。我大军前去辽东腹地,无论成功与否,都能给这些百姓以希望,让他们明白我大明从来没有抛弃他们。如此,在外有我军不断施压,而在内有这些百姓不断策应。等到合适时机,再大军压境,即使在将来彻底清除满虏也未必不可能。”
崇祯帝点了点头,他知道周显说的有一定道理。十三万精锐远赴松锦,但最终却招致惨败就已经说明以重兵进击已经不适应了。如若改变方法,以精兵不断侵扰,或许真能收到意外的惊喜。唯一苦的就是那些攻入辽东的士卒,完全是九死一生。在大明,真正敢于与满虏直接野战的,能有多少将士?将他们丢在辽东这样的敌军后方,是否真的明智。
崇祯帝沉默了好久,最终还是无法下定决心。他望向周显道:“前往辽东的路途遥远,山脉相隔,且中间困难重重。朕看这件事想要成功也并非那么容易,还是算了吧!”
周显脸色着急,连声道:“陛下,为臣所论,不是通过陆路绕过群山攻入辽东腹地,而是通过海路直接绕到满虏大军后方。通过不断侵入辽东沿岸,杀其百姓,破坏其耕种,不断减损其生产力。就如昔日毛文龙所率领的东江军所做的。满虏以鱼牧为主,恢复能力远不如我大明,只要不断的破坏下去,总有一天可以令他们全线崩溃。”
崇祯帝冷冷的看了一下周显,道:“周显,你可知道昔日毛文龙为何被杀?为人骄姿,索饷过多,之前每年朝廷送予东江军的粮饷都不下百万之数。你提议如此做,又准备向朝廷索要多少钱银?我大明朝廷的赋税在此时还能不能支撑的起来?”
周显脸色微变,外军桀骜不驯,不听命令,而又索饷过重,一直是崇祯帝最忌讳的事情。周显沉默了片刻,曲膝跪下,但却始终直着身子。沉声道:“在回答陛下话语之前,为臣能否斗胆问上陛下几句?”
崇祯帝怒气未消,厉声道:“你问?”
“请问陛下,每年朝廷能从胶州盐场收税多少?除了盐税之外,每年又能从登莱地区收取多少税银?”
崇祯帝愣了一下,道:“朕又非户部堂官,怎么会知道这些?要不要朕现在去招户部尚书前来,让他来好好回答一下你的问题?”
“这个倒不必,臣可以告诉陛下。每年胶州盐矿上缴的税银为十三万两,而登莱地区因为饥荒严重,今年向朝廷上交的税银大约在十二万两白银之间。这两者合起来,就是二十五万两白银。登莱地区有兵员一万三千人左右,每个士卒的年饷在六十两白银之间,一年总计就是七十八万两白银,收支的缺额在五十万两白银以上。而朝廷自去年开始,便没有再向登莱地区输送半钱银子,这个陛下应该也清楚吧!”
崇祯帝有点苦笑不得,“说到底,你还是向朕讨银子来了?这里缺银子,那里缺银子,你让朕怎么办?我恨不得将这个皇位卖了,都换成银子给你们。”
周显轻轻的摇了摇头,道:“陛下,臣说了这么多,还真不是向您讨银子的。臣主政莱州之后,在短短数月之间便迅速补齐了莱州士卒的欠饷,有足够的银子安置灾民,并且还可以向松山运去那么多粮草物资?这些总计加起来,差不多有七八十万两银子之多。难道陛下您对此一点都不好奇吗?”
崇祯帝到此时才有点回过神来,他沉思了片刻,挥了挥手道:“你先起来,慢慢给朕说来。”
周显没动,依旧跪在当地。“臣有罪,不敢起来,请陛下容臣细禀。这些银子有些是查抄贪官污吏所得的赃物,有些是剿匪所得的战利品,但这些总计也只占三成左右。剩下的大部分是臣触犯朝廷法令,私自派出船只前往朝鲜行商所得,通过低买高买所得的财物。这是罪臣命手下人制成的账目,里面包含所得银子的来途和所用的地方。臣违反朝廷法令,请陛下给臣定罪。”说完,周显将从怀中掏出的账簿递给崇祯帝,再次回到原处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