曽化龙年愈五十,一副很短的山羊胡已经半数花白。每当说话之时,胡须上下抖动,宛如一个左右摇晃的不倒翁。他为福建人,带着一股浓重的闽南腔,性格倔强而强硬。他一个月前来到莱阳,竟然出奇的发现周显和黄蜚这两个登莱地区的军事长官都不在,只有赵旭升一个副参将负责一切事务。
周显刚到登莱担任巡抚,他这一走,整个登莱地区的运行基本上完全陷入停滞。主官擅离职守,不顾大局。尤其当他仔细询问赵旭升之后,还完全不知道对方这是前去何处。曽化龙当即上书朝廷,直接弹劾了周显,从中可见当时他是有多恼怒。
但此刻,曽化龙听完周显的叙述完他此去朝鲜的目的,以及所取得的战果之后,他完全陷入了沉默。出兵两千余,击破清军近千,俘杀满清固山额真英俄尔岱及多名户、吏部大员。除此之外,还强迫朝鲜王亲写请罪诏书,携带五千余朝鲜士卒,近万他们的家属返回登州。别说此事取得的战绩已是多年没见,就说此事将带来的巨大政治影响。虽然此刻还未完全显现出来,但他长久为官的经历,让他知道这将在大明和满清那边带来多大的震动。但凡两国决战,一点小小的实力倾斜便会影响最终战事的走向,别说此事一点都不小。他沉默了良久,望向周显道:“周军门,对于那些朝鲜水卒以及他们的家属,您打算怎么办?”
“编入我大明严字营水师,所享待遇与我大明将士完全一致。至于他们的家属,大部分将会被安置在福山县。不久之后,渤海海面就要开始凝冰了,我们接下来就有大约四个月的时间对他们进行整合训练。等到明年开春之时,便是我军全力营救松锦守军的时候。对了,曾御史,现在宁远那边朝鲜已经选好救援主将了吗?”
曽化龙点了点头,道:“陛下已经决定从南阳前线调卢督师前往宁远,主持负责救援松锦守军。”
周显愣了一下,不禁问道:“那孙白谷呢!他现在在哪里?”
“孙传庭啊!他不是一直待在天牢里面吗?”
“不是,陛下没有放他出来,而是调了卢督师前往宁远?”
看曽化龙点头,周显眉头高高蹙起,脸色陡然间阴沉了起来。崇祯皇帝当了十四年的天子,中间吃了多少亏,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昔日,在孙传庭击败李自成时满清入关,他将大军调往京畿,终使李自成死灰复燃。而现在在卢象升屡胜农民军的前提下,却将他调往宁远。
如若在南阳前线除卢象升外,还有其他足堪重任的大将在,问题自然不大。但陕西督师傅宗龙,保定总督杨文岳,还有丁启睿,都是些无能之辈。而左良玉、贺人龙、猛如虎等人虽然勇猛有余,但缺乏对应的大局观,而且都是桀骜之辈。一旦卢象升前往宁远,恐怕没人能够协制他们,中原地区很有可能会面临全局崩散。
曽化龙看周显脸色难看,问道:“周军门,怎么了?”
周显苦笑了一下,道:“没事,希望是我多想了吧!明日一早,我便会派人护送金尚宪前往京师。另外,我还得前往莱州一趟,登州的这些琐事就拜托给曾御史了。”
曽化龙拱手道:“曾某份内之事。只不过前段时间不知周军门的行踪,我曾上书天子,弹劾于您,希望您不要怪罪。”
周显淡淡笑道:“监察我,本也就是你份内应做之事。以后在登莱地界,我主军事,您主政事。我们两个通力合作,共同为朝廷效力。”
沈廷扬到达莱州之时,芙蓉岛船厂已经在俞百易的主持下初具规模。他招募了一些当地的工匠,从渔民那里收集可以制作海船的木材。由他亲自设计图纸,一边俞百易继续负责建设船厂,而一边他已经开始建造船只。
周显到达的时候,他正穿着一件粗布长衣,手中拿着好几件工具,在一艘正在建设的船只上下来回敲打,同时,不断指点其他的工匠该如何做。虽然这个时候已是初冬,但他的额头上却有一层细汗,愈显得他已经全秃的脑袋更加命令。
周显叫了一声,他把工具递给自己旁边的一个工匠,快步走了下来。“周军门,您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周显笑了笑,道:“去了朝鲜一趟,给你带回了一点礼物。”
沈廷扬疑惑的看了周显一眼,“给我带了礼物?”
周显点了点头道:“三百朝鲜制船工匠,以及朝鲜战船的样本船。这样的厚礼,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沈廷扬满脸惊喜道:“周军门,您说的可是真的?朝鲜战船窄短,没多少可以借鉴之处。但制船工匠,我招募了好久,才招了近百人。如果再加三百制船工匠,建造海船的速度就会大大加快。”
周显点头道:“我还带回了近百艘朝鲜海船,短时间不需要再建造那些小型海船了。渤海结冰期大约有四个月,你就利用这段时间给我建造一些可以大量运送物资的大海船。如果能有三十艘,我们到时候就可以直接运送士卒到达松山沿岸,也就可以持续不断的为松锦的守军提供支援。”
沈廷扬沉默了一会,道:“建造三十艘海船问题不大。但周军门想过没有,以前您偷运物资进入松山城中。清军肯定料定我们会支援松山,即使造出了这些海船,恐怕也很难让士卒成功登上岸去。”
周显眉头微蹙,叹声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只能寻找契机进入城中。即使有所损失,却是不得不做之举。”
沈廷扬沉默了一会道:“周军门,一旦渤海结冰,满清必定疏于防备。如果我们此时突然兵临松山城下,必能打满清一个措手不及。”
看周显脸色疑惑,沈廷扬继续说道:“周军门放心,只要这冰不是结在隆冬腊月,厚度就不会太厚,我就有办法将这些船运到松山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