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子身穿皂衣,一副牢房差役打扮。他满脸通红,嘴中喷着浓重的酒气,歪歪倒倒的从牢房里走出来。但刚迈出监牢大门,他顿时稳住了脚步,迷糊的眼神也变的瞬间明亮起来。随之大跨步向前,直走到牢门东侧的一个墙角处。
在那里,于七背靠墙壁,双腿交叉着放在长椅上。闭目低头,一副懒散到极点的模样。今日是冬日是难得的大晴天,阳光明丽温暖,如黄金线般洒向天地。舒舒服服的躺在那里,还真是人生难得的逍遥自在。
那差役走到他跟前,躬身长揖道:“谈千总。”
于七睁眼,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都办妥了没?”
“请千总放心。按照您的吩咐,每次都是我假装醉酒,向他透漏一点点我军的情况。七分为真,三分为假,迷惑性很足。现在这小子已经完全相信小人就是个贪杯之人,对小人所说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于七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现在去领赏银吧!”
那差役脸色欣喜,高声道:“多谢千总。”
于七摆了摆手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历来就是我的作风。既然你事情做的好,就理应受赏。对了,还有另一件事。你稍后去军中给我找五个精悍的兵卒,让他们时刻准备好,到时候听我的吩咐行事。”
那差役点头应是,低声问道:“小人能否问一下,千总要他们干吗?”
于七冷瞥了他一眼,那差役身体不由得颤了一下,连忙低头躬身,神态恭谨到了极点。但于七倒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反而难得的耐心解释道:“后日,那小子便会离开,到时候便由你挑出的那五个士卒护送他离开登莱境内。如若他老老实实的,那就放任他离开。但如若他前脚离开登莱境内,后脚又妄图再行返回,就杀了他。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小人知道了,这就去办。”
周显看到于七进帐,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问道:“乐吾,已经将高信钟送出去了吗?”
于七点头笑道:“已经送出去了。表面上看是仅仅将他送到莱州昌邑边境,实际上手下士卒却一直跟随他出了青州。这小子大概是真怕了,头也没转就直奔了辽东。”
周显淡淡笑道:“如此甚好。等到那些虚虚实实的情报传到满虏那边,相信他们也是一个头大。”
“军门,连同在莱州客栈内俘获的五个细作之外,在其他地方还擒获了十三人。对于他们我们该如何处置?”
周显想了想道:“杖责二十,送到管理最严格的平度煤矿,让他们带链挖矿赎罪两年。除非他们欲要逃跑,对他们不要过多苛责。”
于七愣了一下道:“军门,这个处罚是不是太轻了点?毕竟他们深入我境探查情报,而无论何时,这都是危害极大的事情。如此处罚,恐怕无法彻底震慑这些细作,今后会引得越来越多的满虏前来登莱。”
周显微微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在我看来,对这些细作处以极刑是可以震慑他们,但震慑不住满虏。他们目前已经盯上我们登莱了,无论如何是不会轻易松口的。而这些细作本都是我大明士民,他们的身死与否完全不在满虏考虑的范围之内,无论我们怎么做,他们都会不断强迫这些人前来。我之所以愿意对他们从轻处罚,一方面是可怜他们的家属被满虏挟持,被迫为此。另一方面则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即使只有一个人幡然醒悟,也能助我们揪出一个大群人。”
看于七低头沉思,周显继续说道:“只不过也不能完全指望他们改过从新,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人。你之前提的那个以重赏鼓励百姓举报细作的方案就很好,今后还是按照每发现一个细作,就奖励五十两白银的赏格进行发放。这样就等于全登莱的百姓都在帮忙我们抓细作,对比那点小小的支出,是无限值当的。”
于七点了点头,也认同了周显。
周显看着于七,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笑容。“乐吾,你于家身为登州首富,怎么在出海行商这件事上如此不积极呢?这样的高利,看看其他的登莱士商,早就开始招募工匠造船了。你家这边怎么没有半点动静啊!”
于七奇怪的看了一下周显,语气平静的问道:“军门,您现在是在以上下级的身份向我问话吗?”
周显摆手道:“这是私事,当然是以私交相论,你不要在乎我的身份,照实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于七点了点头,说道:“简单对军门说吧!我不相信这样的出海政策可以持续很久。虽然外传军门是得到了天子的口谕,但属下不相信。因为从最开始军门进入莱州,就开始走私船出海。如果此事真得到了天子的口谕,您最开始为何要那么做呢!”
周显笑道:“如果是我前段时间前去京师后得到的口谕呢!”
于七道:“这个确有可能,但应该也仅限于口谕,而且是那种不能让所有人知道的口谕。因为军门只是令两地知府私下通知了诸位商人,而不是大张旗鼓的宣传此事。还有,就是属下知道朝廷屡次有人提请开启海禁,但最终都未施行,可想开启海禁所面临的压力有多么巨大,我想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如果耗费巨资无数,而最终朝廷那边却严禁此事,那不就完全得不偿失了吗?”
周显叹了一口气,笑道:“乐吾,你看待事情的眼光确实不凡,我确实只有陛下的口谕。但既然有口谕,说明即使在将来有人跳出来指责于我,陛下也不会重责,至少我的这个登莱巡抚的职位是不会被撤的。如若我现在答应你,我会给予你一条走私路线,从芙蓉岛那边出发,和那些商人走到的路线完全不同。你愿不愿意大量造船来帮我?”
于七笑道:“如此当然行了。那样即使朝廷禁止海运,我还能继续出海,这样的好事我怎可错过?但军门如此鼓动我造船,恐怕不是仅为了让我出海行商获利吧!”
周显哈哈大笑道:“当然。我主要是想依靠你于家的实力出海,帮我收集各种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