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蜚对他们两个的诘问倒不在意,只是淡淡说道:“谈游击和谢千总忠勇堪战,可为我辈楷模,但满虏善战,这是事实。我军将士这数月之间,在军门的主持之下,勤加训练。但演练毕竟并非实战,即使他们再努力,也不可能完全将自己陪练的对象当成自己的仇人一样下死手。而满虏这些年一直处于战争之中,双方一旦交战,要么胜,要么死。我们的将士和他们相比,一个是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而另一个则是老练干达的杀人机器。说到底,是我们的将士见血见的太少了。”
林庆业站起来言道:“诸位,黄总兵所言确为事实。满虏的善战之处,不仅在于他们悍不畏死,还在于他们知道怎么高效的一下便取人性命。我来大明之后,听说过一句俚语,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道。但用刀割脖子,仅需一刀便可取猪的性命但杀屁股,则需要十几刀乃至几十刀才能使猪活活疼死或者流血至死。满虏的将士久经沙场,他们知道这一刀该砍在什么地方,并且知道怎么躲开敌人砍过来的致命一刀。这是战场上的经验问题,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通过实战逐步累积。我们的将士不缺敢战的勇气,缺的是一下子便能致人死地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凭借兵力的优势才能尽可能的减少损失。这不是怯弱,而是明智之举。等到我们的将士有了充足的经验,自可不逊于满虏。”
周显点头笑道:“黄总兵和林副将所言极是。我们要的是胜利,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而我们的长就是满虏不知道我们会从何处进军,在局部区域,我们的兵力是占据优势的。没有必要为了显示武勇而与满虏单个厮杀,那是乡间斗殴的把手,而我们显然比他们要强那么一点点。”
众将大笑,其中一个千总道:“军门言笑了,我们强的何止一点点。别的不说,任挑出一个士卒,都绝对可以打倒好几个乡间壮汉。”
周显笑道:“这个我倒是不怀疑。你们看看高毅那丑样,走出去就自带几分煞气,还有几个是敢和他动手的。”周显戏谑的话语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气氛也有凝重变的轻松了起来。
高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军门,俺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模样,您让我老高能怎么办?我也想像军门您那样,长的清清瘦瘦,白白净净的,活生生的小白脸一个。走在街上,连那些小娘子、大妇人也都多看几眼。”
黄蜚冷声喝道:“高毅,不得对军门无礼。”
高毅说的正兴起,经黄蜚一喝,才发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连忙偷偷瞄向周显,发现后者对此并没有在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周显看众人止声,便说道:“现在大概的情形,诸位也已经清楚,我们目前可供选择的进攻路线只剩下东路进攻皮岛和西路进攻金州两个途径。据可靠消息,之前林副将袭取辽东沿海岸,已经引得了满虏那边的注意。他们金州卫的南侧海岸的旅顺口修建了新的营垒,有大约一千的士卒驻守在那里,而在金州卫城的兵卒也增加到了两千之数。而在皮岛那边,孔有德率汉军正红旗,大约七千人进驻岛上。而且,他手下的两千水师也进驻了皮岛,并且将那里当成了满虏的水师基地。除了大举造船,欲与我水师抗衡之外,还四处招揽当地百姓入军。据传,在目前已招募了近三千新兵。”
杜勋脸色微变,奇怪的问道:“皮岛附近已处于朝鲜地界,汉人甚少,孔有德从哪里招募那么多人入军?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林庆业脸色有点尴尬,略停片刻,便说道:“那些从军的,大部分为朝鲜百姓。监军大人可能不清楚,在我国国内,八成五的百姓都是下等的奴隶,平时受贵族欺压,连吃饱穿暖都十分困难。他们对朝鲜王室没什么忠心可言,所求不过一温饱。当日满虏攻入朝鲜,到处都望风而降,和这个不无关系。现在朝鲜国成了满虏的藩属国,基本上已经被满虏彻底掌控。在这个时候,孔有德只用提供食物供他们吃喝,提供衣服供他们穿着,自可收服大量百姓入军为卒。”
杜勋冷声道:“小国贱民,历来都是如此的无信无义。”杜勋历来轻视朝鲜人,对林庆业更是不加颜色。此时说话,更是直言痛斥。
林庆业脸色难看,坐在那里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周显沉声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君主连温饱这点基本的保障都给不了百姓,也无怪乎百姓对他们没有什么忠心可言。但国家危难,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国,都有忠贞护国之士。别的不说,就说眼前的林副将,离开故国,来我大明境内,处处都为大明计。这种不计个人荣辱得失,尽心尽力为我大明的忠贞之士不应与那些人浑为一谈。杜监军,有些话可要慎思之后才能言说啊!信口开河可是会寒了士卒之心的。”周显这些话摆明了是替林庆业说话,替他出头之意。
杜勋眼睛紧缩,里面闪出一股厉色,但很快消融不见,变为满脸和煦。他向林庆业拱了拱手,淡淡笑道:“咱家一时失言,所言无状,还望林副将莫怪。”
林庆业拱手回礼,望向周显,眼神间满是感激。
“孔有德占据皮岛,四处招揽百姓入军。给予他的时间越久,他的军力就会越加强大。尤其是我们朝鲜人擅长造船和海战,虽然满虏的富庶不如大明,他手下的水师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对我蓬莱水师造成太大的威胁。但允许它存在,始终是个威胁。所以,我这才提议军门,率部直趋皮岛,趁孔有德实力尚弱小之时,一举歼灭之。所以,在下极力支持从东路进军辽东,还望诸位也慎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