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穿着一件马褂,斜躺在卧榻之上。初春,辽东的天依旧寒冷,屋内此刻染着木炭,让人感觉暖烘烘的。
自宸妃去世之后,皇太极的身体好像立即就变的虚弱了。忽而昏迷,忽而减食,身体常常违和。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躺着,大部分的政事也交给设立的六部处理。有时候他真担心有一日,自己就这么永远的睡过去。
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双膝跪下,轻声道:“皇爷,范大学士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要不要让他现在就进来?”
皇太极睁开眼睛,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右手轻微的摆了一下。
那名小太监连忙上前,扶皇太极坐起来,并给他披了一件外衣。
“去领他进来吧!顺便将庄妃煮的莲子羹盛上两碗”
范文程跨步走进暖阁,双膝跪下,扑倒在地,高声道:“奴才叩见陛下。”
皇太极挥了挥手,道:“起来吧!小邓子,给范爱卿赐座。”
范文程再次叩首,站起来坐在那名小太监搬过来的椅子上。
小太监端来了两碗莲子羹,其中的一碗递给皇太极,另一碗递给了范文程。低声道:“范大学士,这可是庄妃亲自为陛下熬的。”
范文程听闻,慌忙跪下,语气发颤道:“陛下,这……”
皇太极笑道:“范爱卿,赶快起来吧!不过是一碗莲子羹,没必要那么多礼。”
范文程脸色感动万分道:“奴才何德何能,能得如此浩荡天恩?陛下真是折煞奴才了。”
皇太极用勺子搅动了一下汤羹,淡声道:“你我君臣不需要那么多虚礼,趁热喝了它,一会我还有正事要问你。”
范文程端着莲子羹小心翼翼的坐下,但一口也没喝。看到皇太极喝完,他便将碗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庄妃为皇太极的侧妃,由她亲自熬的莲子羹可不是自己这个奴才就能品尝的。身为奴才,他最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皇太极将碗递给小太监,望向范文程道:“这次登莱突然出兵辽东,在半月之内便攻下了整个金州。博和托身死,金州守军基本上是全军覆没,只有李率泰率百余人逃回了复州。这等损失,为我大清近几年从未有过之局。每念于此,朕心甚忧啊!”
范文程微微欠身道:“陛下,据李率泰传回来的情报来看,这次登莱军队是倾巢而出。仅登岸兵卒就有万余人,再加上水师士卒,总兵力应当在两万五千左右。金州加上博和托的援军也不过五千出头,败于周显并非什么奇怪之事。只是败的如此快,如此惨,根本没给我军援助金州的机会。这就完全打破了我军的整体部署,想要完全阻他们于海岸已完全不可能。”
皇太极点了点头,道:“金州贫瘠人少,就算让明军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朕担心一旦让他们占据旅顺,接下来肯定会兴建港口。从旅顺到松山的距离是从蓬莱到那里的一半路程还不到,他们如若从此驰援松山,那后果就严重了。”
范文程拱手道:“陛下英明。他们在攻取金州之后并没有趁复州兵力空虚而直接北上拿下复州。可见,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将来驰援松山。此刻卢象升已经攻破了高桥,正在向塔山进军。在此之时,绝对不能让明军再出现在我军的后方。周显登岸金州的这股明军,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加以歼灭。”
皇太极轻轻的点了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朕刚才也在考虑此事。但细思了之前萨哈廉、英俄尔岱,再加上这次博和托身死的过程。发现这周显狡诈异常,极其善于用兵。便览留守的诸将,发现还真选不出一个后辈,保证能一举击败于他。”
范文程也陷入了沉思,松锦两城依旧没被攻破,而卢象升又率明国援兵到达。
此刻,大清的八旗之中,两白旗,镶蓝旗,镶黄旗,再加上两红旗的一部都处于前线,留守在后方的不过正黄旗和正蓝旗两个整旗以及两红旗的一部。皇太极所说的不能击败周显,指的不是在大清国内没有人能够打败周显,而是没有人能凭借等同于,甚至少于登陆明军的士卒彻底击溃周显。
快速击破周显,并且用最小的损失取胜,这才是最有利于大清的方案。如果到时候打成了持久战,消耗战,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范文程抬头,正看到皇太极在看着自己,略作沉思道:“陛下,卢象升来势如虎,周显又狡诈异常。一旦让他们一个从陆上,一个从海上会师于松山,后果将不堪设想。就算我们短时间内击溃不了周显,也应当将他死死牵制在金州。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松锦那边的战事顺利进行。这金州,我们必须要打,而且要大打。”
皇太极眉头一蹙,沉默了片刻,问道:“如果打,应该以何人为将?”
范文程拱手道:“陛下,奴才听闻,罗饶余贝勒阿巴泰已经向你上书请战了?”
皇太极撇了一下嘴,道:“英俄尔岱是他女婿,博和托是他儿子,两人都死在周显手中,我这个七哥怎能忍受的了?但他性格太暴躁,再加上此刻心中攒着怒气,我不认为他适宜领兵出征。实际上,我那位老哥哥代善也上书了,说这次自己要领兵出征,为子报仇。我昨日亲自去他府上,好不容易才劝服了他。”
范文程摇头苦笑,这代善今年刚满六十,已多年不曾领兵。别说指挥大军,此刻就是正常骑马对他来说恐怕也是难事。
这次大概是被气疯了,才做出这样的冲动之举。
代善有八子,长子岳托和次子硕托为其前妻所生,历来不受他亲近。
尤其是硕托,代善竟然六次向努尔哈赤下跪,请求处死前者。都说虎毒不食子,面对代善这样的王八蛋父亲,不知道硕托心中的阴影面积该有多大。努尔哈赤也因为代善不能善待前妻之子,废除了他的嗣主之位,并让岳托和硕托与之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