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已经翻出了鱼肚白,灰蒙蒙的天空也开始发亮。
今日依旧是阴天,河水之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寒冷沁入骨心。几个明军士卒上前,将燃烧了整整一夜的岸边火盆熄灭。对岸的清军营地已经开始出现炊烟,饭食的香味在北风的吹荡下飘了过来。
周显刚用清水洗了一把脸,便见夏舒端了两个碗走了进来。他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略微有点疲惫。他把其中的一碗递给周显,而他则端起另一碗,了无胃口。
周显吃了几口,看向夏舒道:“怎么,昨夜没睡好?”
夏舒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军门,昨夜清军敲敲打打了一整夜,一副要渡河的样子。您倒好,一入床便睡,而且还能睡的那么安稳?”
周显略显无奈的说道:“我不是留了五百人在河岸阵地,让其他的人都后撤休息吗?”
夏舒撇嘴道:“这样的情况下,有几人能安心入睡?不要说那五百人严阵以待,就是那些退守到后方的也是夜夜警醒,最多也只是小眯一会。倒也有一些胆大不要命的,像您一样呼呼大睡。军门,您给我说道说道,您怎么就料定鞑子昨夜不会渡河呢!”
周显淡淡笑道:“很简单。夜间渡河,变数太大,唯一的优势在于进攻的突然性。清军如此大张旗鼓,唯恐我军不知道似的,哪里有半点要进攻的样子?”
夏舒“啊”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抱怨道:“军门,您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了一夜。”
周显用筷子扒拉了一口饭,等到完全咽下,才缓缓说道:“因为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清军不会进攻,毕竟有些时候会出现一些很特别的人。我身为统帅,如果直接向士卒言明清军不会进攻,而实际上他们却进攻了。损害我个人的威望倒是其次,而如果因为我的话而导致兄弟懈怠,而最终被清军所趁。那样,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夏舒沉思了片刻,最终轻轻的点了点头。
周显吃完饭,站起来轻轻的拍了一下夏舒,道:“我出去转转。你也赶快吃,吃完了,趁有时间就再小睡一会。昨晚清军闹了一晚上,应该就是为了扰乱我们休息,为今日的全线渡河做准备。”
说完,周显跨步走出大帐。
李开已经将前线的五百士卒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一千五百人,基本上占据了留在白浅口的三个千人队士卒的一半。而稍微不同的是,这一千五百人聚集了军中所有的弓箭手,还有十尊虎蹲炮。
本来还有二百的燧发枪手,但被周显留在了后面的营垒上。燧发枪射程太近,目前还不如弓箭,只有依靠高度优势,才能发挥他的优势。
周显看到李开,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李开道:“六尊红衣大炮已经被鞑子安放在了对面的山脊上,而所有的木筏也被他们趁夜拖到了河边,看来真是打算今天就开始进攻呢!而于千总那边回报,在他守卫的其他河段也发现了鞑子的行踪。”
周显笑了笑道:“清军兵力众多,他们是打算利用兵力优势从各个渡口过河。只要有一两部士卒渡过,就能通过骚扰不断向我军施以压力,最终逼迫我军后撤。但其他的渡口能通过的士卒不多,只要守住这里,那些渡河成功的清军便是无家可归的野鬼,只能被我们一点点的吃掉。派人通知吉木,让他将手下骑兵分为三队,就负责清除那些渡过河的清军。”
李开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就派人去。”
北岸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战鼓声,清军开始聚兵了。
周显脸色微变。虽然早知道清军很有可能会在今日进攻,但真的到了跟前,心中也是有几分莫名的忐忑。他引目望去,对岸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个身穿金黄色铠甲的大将正在缓缓行驶在军阵中。
他每到一处,周围清军都爆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李开啐了一口道:“这豪格可真够装的。军门,鞑子应该马上就要开始进攻了,您先去后方吧!看我怎么揍翻他。”
周显没有说话,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清军,然后才点了点头,和一众亲兵向后退去。
上一次,周显亲自率部出击,手下三十六骑死伤过半。后来,吉木给他补充完整,又恢复到原先的三十六骑。而在黄蜚的强烈要求下,周显又从智字营召集了一百个步卒,将亲兵规模扩展到一百三十六人。
随着红衣大炮发出三声炮,清军开始了进攻。
周显站在营垒最高处,将战场的一切全部收入眼底。周边亲卫早已将他的旗号打出,随风飘荡,以定军心。随之而起的还有信字营和勇字营两杆大旗,是这次守卫的部队。
大约三千清军抬着早已准备好的木筏、船只如饺子入锅般冲入河中。在木筏的最前方只有一排盾兵立在那里,后面士卒只带了一把长刀,一张长弓,手中抓着临时改造成的船桨,加速向南岸驶去。
当清军开始挪动船只之时,虎尊炮便开始轰响。有的落入岸边,有的落入水中,除了直接砸在人群中的,其他的造成的杀伤十分有限。白浅口处河流最窄处不过百步,最宽处也只有二百步。不是很宽,可以说是转瞬而至。
在很短时间内,大部分船只便渡到了一半,到达了弓箭手的射程之内。明军弓箭手如蝗虫般射入河上,不时有清军中箭落水,激起一团涟漪。
清军的红衣大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胜于明军的虎蹲炮,但上次受袭,损失了不少炮弹。而豪格想用剩下的那些炮弹轰击金州城,因而在这个时候用的十分有限。偶尔的几个炮弹炸在两三里的河岸上,最多起到一点点的震慑作用。
清军的弓箭手也开始了反击,但稀稀拉拉的。再加上明军躲在一个新建的垒墙之后,他们仰上而射,很多还未到跟前便已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