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夜色漆黑,济宁城的大部分地方已经陷入沉静。而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百余骑从济宁之北奔驰而来,但近城门大约五里处,他们却突然转向。先是向西,然后向南,接着再转东,最后转到了济宁城的南门外。
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城头的守卒,一个老吏擎着灯笼,向外伸出半个身子张望,高声询问道:“城外何人?”
一骑上前,高声回道:“参将刘之谋,有紧急军情上报,速开城门。”说着,他右手从腰间拿出一个铜腰牌,向上一抛。
老吏慌忙捡起看了一下,是大明的定制腰牌。“小毛子,速去通报高守备。”接着他朝向城下道:“刘参将,上面有令,夜间不得随意开门,高守备马上就到,请您稍等片刻。”
刘之谋也不着急,只是回道:“我和你们知州大人是旧识,他可以确认我的身份。军情紧急,请务必快一点。”
老吏不敢马虎,慌忙应了一声,转头向旁侧道:“我看他的身份八成为真。李树,你去一下府衙,请马知州也请来一下。”
一个身材干瘦,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出声道:“老李叔,马知州这个时候恐怕早就睡了。这个时候去吵醒他,恐怕我们都要受被骂。”
“蠢蛋。”老吏出声斥道。“闯贼占领归德府后,与我们兖州只隔着黄河。前段时间,就听闻他们一直在丁家道口造船,准备渡河进攻兖州。这刘之谋是刘阎王的亲侄子,这个时候由他一个参将亲自前来报信,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立即上禀知州大人,结果延误了军机,这责任你我担待的起吗?别废话,赶快去。”
过了不多久,一个身穿大明制式军装的军将急匆匆的走上城头,紧接着脸色微醺的济宁知州也走上了城头。
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刘之谋一骑当先,飞驰入城。马知州和高守备立在城门外,笑脸相迎。
刘之谋没有下马,而是转头向高守备问道:“城内有多少守卒?”
高守备脸色微变,转头看了一下马知州,后者似乎还没从醉酒中清醒过来。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十余日前,刘右都督下令征召山东各府府兵去前线,济宁本有府兵两千二百余人,但大部都被征调走了,目前只有不到三百的府兵和近百衙役。”
刘之谋眉头紧蹙,“这可不太妙啊!”
马知州嘿笑一声,“刘,刘参将,你好不容易来济宁一趟,就让兄弟好好的款待你一下。济宁商埠繁华,南来的北往的货物都在这里汇聚,吃的玩的什么都有,今夜就让我们不醉不归。”
刘之谋心中鄙夷,但脸上却苦笑道:“这酒席刘某恐怕无福消受了,请马知州和高守备立即集合所有差役,我们必须立即携鲁王离开济宁。”
高守备心中一惊,“刘参将,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之谋叹了一口气道:“参将刘孔和投靠闯贼,献关纳降,目前流贼混合叛军数万已经渡过黄河。在我离开之时,流贼已经攻下了单县,或许不久就会进抵济宁。我叔父在金乡设立防线,但事发突然且兵力不足,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因此,叔父派我前来。请马知州与我立即去晋见鲁王劝其离开,否则一旦贼军攻到济宁,这失藩的责任我们都承担不起。”
马知州脸色顿变,酒醒了一半。
看众人远去,老吏眉头紧锁。
李树上前问道:“老李叔,你怎么了?”
老吏道:“李树,你看到刘小阎王后面的那人没?就是脸上有道长疤的那个?”
李树摇了摇头。
老吏沉吟了片刻道:“我好像以前见过他。”
李树笑道:“老李叔,你看这济宁城的大门也有几十年了,见过的人何止数十万。那是一个军官,以前肯定因军务来过这,你就算见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老吏摇头道:“可是我不是在济宁城见过他,而是在运河上。那是一年多前,山东饥荒,到处都有死人。当南来的漕粮运到济宁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伙盗贼,他们突袭了码头,杀了数百官兵并劫走了近万石粮食。我当时请假归家,恰好看到一将手持大斧,左右砍杀,势不可挡,而他的脸上就有那道长疤。”
李树脸色微变,“老李叔,你是说”
老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看这情形,今晚一定要出什么大事。李树,你不用待在这里了,赶快归家。无论今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轻易出门,一切等过了今晚再说。”
刘之谋的到来,犹如晴空之下的一颗炸雷,瞬间使整个鲁王府都翻腾了起来。
脑门上冒汗,不断在屋内踱着步的鲁王朱以派恐惧异常,竭力劝说其离开的鲁王宗亲,还有那些慌慌张张,来回通知,并按照主人吩咐,将贵重物品打包装车的宫女和仆役。
刘之谋一直站在院子内,对眼前的一切都冷眼旁观。看到鲁王朱以派走向自己,才躬身行礼道:“小人拜见鲁王殿下。”
朱以派挥动衣袖,示意他不必多礼。“刘参将,刘右督真的挡不住闯贼吗?而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之谋拱手道:“殿下,闯贼占领归德府后,我叔父尽力防守。防线固如金汤,闯贼断不能突破。但前几日,有人上报参将刘孔和枉顾朝廷法令,贩卖军需粮草给闯贼。我叔父听闻之后大怒,想要重惩刘孔和。但这个消息竟被刘贼提前所知,当我叔父还在半路之时,他便杀了监军大人,率部直接投降了闯贼。他们设下埋伏,准备在途中截杀叔父。幸得属下死保,我等才逃得性命,但官军却损失惨重,并失了单县。现在曹县虽然尚有大部官军,但他们却闯贼牵制在曹县,而且就算调兵也需要时间。刘贼熟悉我军情形,此时正率数万大军直奔济宁,我家叔父兵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请殿下立即启程随末将前往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