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启与朱素嫃告别段思明,折南往西走,穿越近半座大同城,来到西南城墙处的校阅场。
这处校阅场平时供军队操练之用,到战时则成为阅兵场。各卫部队在此汇集,经最高军事统领的检阅后,将赶赴前线战场。
而此时,却成为林凌启的练兵场。
临时召集的流民,按二十人为一组,由一名锦衣卫进行队列、军姿训练。宽广的场地上,一列列流民站立着、行进着,不时喊着一二三四的口号,整个场上一片喧闹。
旁边有许多军士看着,当然也有百姓,他们闹不清楚,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喊喊口号走走步子,就能打退或者吓退俺答汗大军吗?
吴承荣也觉得奇怪,以前军队练兵,无非是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象这样摆弄能起什么作用?什么步伐一致、动作划一、挺胸收腹,用得着这么标准吗?他们又不是裁缝,难道跨出一步非要用尺子量一下吗?
当然他知道,这些流民不是直接上战场与敌人肉搏厮杀,不过是协助城防而已。如果拉他们上战场,就靠这样的训练,只怕全都成为蒙古人的箭垛子。
然而徐文长不是这么想的。林凌启能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将一群松松垮垮的队伍,训练成虎狼之师,这就证明这种法子非常有用。
而且这些流民向来过着艰苦的生活,他们虽然贫穷,但骨子里那强悍、那坚韧、那面对生活压力不折不挠的精神,是富裕百姓或者是老兵油子不曾拥有的。
只要给一定时间,他有信心将这些人,训练成为大同镇的一支精英之师。
栗伟虎着脸在场上四处转看,他不是跟这些流民有仇,也不是为了摆架子,他是觉得林凌启训练自己这些人时,脸上也不带一丝笑容,他不过是有样学样。
这时的他,身上带着一般煞气,走到哪里,流民的口号声立马响十分贝,腰杆象帮着树干一样直挺。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几天李仲平倒是忙坏了,整天待在校阅场上,纠正锦衣卫的训练方式与要领。锦衣卫们虽经过训练,但受训练跟训练他人,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训练他人时,不光要掌握动作要领,还有以身示范,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有威严。
正所谓慈不掌兵,一个嘻嘻哈哈的乐天派,虽然能获得受训人的好感,能与他们打成一片。但队列训练目的是要他们严格遵守军令军纪,做到令行禁止。
所以,他专门抓那些自身动作不到位,或者面带仁慈的锦衣卫。一旦发现,就将此人拽到角落里,狠狠训斥一顿,直到那人面子挂不住为止。
试想,一个挨训挨惨的人,能给别人好脸色吗?
李仲平对自己这一手非常满意,只是成天骂人,觉得嗓子有些吃不消,得找着东西去去火。
石镇没有参加训练,专门负责后勤。他嘴皮子油滑,笑容可掬,是个谈判高手。校阅场就是他与吴承荣,向总兵安乡伯张铎死磨硬泡搞下来的。不然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容忍锦衣卫训练流民呢!
除此之外,他动用林凌启的银子,请来三流厨子,专门给流民烧肉蒸白面馍馍,让这些人吃个饱、吃得爽,有劲有信心参加训练。至于味道吗,就不要讲究了。
林凌启携着朱素嫃走入校阅场,徐文长看到了,朝栗伟喊了声。
栗伟回头一看,顿时用大嗓门喊:“全体集合!”
他的嗓门大得惊人,一下传遍四周。
于是,一组组流民在锦衣卫带领下,按小旗的编制,形成一个一个方阵。然后按总旗的编制,汇集成大方阵。最后全部集合到一起,只剩下昨天刚招来的那些流民,散乱的站着旁边。毕竟没怎么训练,要求不能太高。
林凌启估算一下,一个锦衣卫带二十人,眼前这个方阵,足足有两千余号人。也就是说,自己直接掌握一支两千余人的军队。
天哪!自己不过从千户,按这个规模来算,自己当个指挥使佥事都够格了。
流民们集合在一起,眼中充满迷惑。
几天训练下来,他们知道只有到开练前与饭点才会集合到一起,由从百户栗伟作番训示。而这个年轻人一来,栗伟怎么就打断训练,集合队伍呢?
这个年轻人估计不过二十岁,但他表情淡定,或者说是从容,根本不象这么年轻就应该拥有的气质。
流民们静静看着林凌启他俩,校阅场上一片寂静。
栗伟整理完队伍,几步跑到林凌启面前,做了一个特有的敬礼,大声说:“报告锦衣卫林千户,队伍集合完毕,请你训话!”
话音一落,队伍中立马响起一阵噪声。
流民们早就听说这支锦衣卫的统领叫林凌启,只要一提起此人,这些锦衣卫脸上立马浮现笑意与敬意、傲意。仿佛林凌启就是这支锦衣卫的图腾,能成为他的下属,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
现在此人亲临训练场,流民们岂不兴奋,所有眼光均集中到林凌启身上。
林凌启怪栗伟多事,自己不过来看看而已,训什么话呀?况且又没有秘书,演讲稿都没准备,这不是让自己难堪吗?
但是作为支队伍的最高指挥者,不说上几句,似乎也不是个道理。
他思忖一下,举起双臂,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诸位,想必大家初次见到本官,本官就自我介绍一下,本官姓林名凌启,是锦衣卫从千户。此番来大同,就是跟大家并肩抵御俺答汗!
大家可能不知道,你们到大同城来,这里的人是怎么称呼你们的吗?那就是流民!什么叫流民,就是失去土地、背井离乡的百姓,到一陌生的地方,靠施舍、乞讨过日子。”
队伍中人不禁低下头来,脸上满是羞愧。
的确,他们来到大同,居无定所、食无定餐,跟叫花子没有多少区别。他们不是不要脸面,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但城里人不是这样理解的。他们认为这些流民是蝗虫,是给他们带来灾难的。
加入队伍前,这些人不光在生活上,精神上也遭到很大压力。现加入队伍,每天有吃有住,生活井然有序,仿佛一下子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现在被林凌启揭开面目,有些自尊心强的人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跳下去。
徐文长感到纳闷,东翁为何揭人家短处呢?这如何安稳军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