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启心头一惊,弓着腰窜到女墙后面,通过垛口一看,头皮顿时发麻。
只见辽阔的土地上,阵列着数不尽的敌军,无数面旗帜迎风招展。
上百架投石车呈一字型排开,几千名赤膊大汉将石块装入投石车的兜篓中,齐力拽拉另一端的绳索,无穷无尽的石块,便如暴风骤雨般朝绥虏口呼啸而来。
数十名身披重甲的士兵,推着一辆巨大的车子,向绥虏口城门快速推进。几辆吕公车护在两侧,后面跟上来的士兵象被捅落的马蜂窝的马蜂,蜂蛹赶上来。
近万名身披重甲的骑射手,更是不顾被己方投石车伤害,象潮水般涌来。及近城墙,便弯弓搭箭,往城墙上乱射。
什么叫箭如飞蝗?
林凌启终于切身体会到了。
只见满天的箭簇,象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向城墙上的士兵扑来。连如血的残阳,也被这箭簇遮蔽。
林凌启在前世看过英雄这部影片,剧中有个片段是秦国大军的箭阵,无穷无尽的箭簇象片乌云一般,将一处房屋完全笼罩,场面是相当的壮观。
但此时的他体会不到壮观的感觉,因为死亡随时随地就会降临,带给人的只有惊恐、畏惧。
他赶紧召唤着士兵藏身于女墙下,以躲避利箭。但还是有些躲闪不及的,被利箭射倒。
离林凌启不过一步距离的两名长枪兵,一人已被射成刺猬,另一人大腿、腹部、脖颈各中一箭,正凄厉的喊叫着。
林凌启匍匐在地上,尽力伸长手,试图将那人拉回来。
地面满是血迹,湿漉漉、滑腻腻的,还弥漫着股腥味,就象在蛇窟中似的。他只觉一阵阵反胃,但还是强忍着。
手指已经碰到那人的手,正欲再前伸一点,几支利箭疾速射到手臂两处,直入土几寸,箭尾快速颤抖着。
那人摇了摇头,将手往回缩了点。
很明显,他不愿意林凌启被乱箭射死。
林凌启咬牙往前挪了半个身位,手臂挽住那人的脖颈,想把他抱到女墙处。
那人脖子上鲜血不断冒处,脸色煞白煞白,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他的眼神散乱,嘴里喃喃有语,却听不清什么。
林凌启知道这人已经没救了,想放弃,又有些不忍心,将耳朵贴到这人嘴边,希望能知道他的临终遗言。
“娘娘儿不孝,不不能”
这人话没说完,一股血从嘴里冒出来,脑袋一歪,再无气息。
林凌启失神的望着这具逐渐冷去的尸体,心中说不出的压抑、震怒。
“小心!”
不远处栗伟猛扑过来,一把将林凌启扑到在地。一块石头从他们身上掠过,在地上砸出个大坑来。
对守城者来说,投石车的威胁远大于利箭。箭不过起压制作用,而投石车则对城堡进行彻底的破坏。
无数的石块,象巨大的冰雹从空中落下。即便躲在女墙下的士兵,也难以幸免,许多人被砸得脑袋开花,哀嚎声不绝于耳。
好几处女墙已经被砸得坍塌,两座土建的箭楼更是千疮百孔,箭楼上的士兵几乎全部阵亡。
再这样打下去,只怕城墙都会被砸塌,一定要压制住。
林凌启挣脱开栗伟的掩护,狂呼:“火炮!”
这一喊,将惶惶不自终日的士兵从恐惧中拉回来。炮手们拼死冲到炮位,向投石车开炮。
绥虏口总共有二十门重炮,每隔三十米便是一座炮台,呈一字型排开。一齐发射时,声波震得人脑袋发晕,连城墙似乎有点摇晃。
由于重炮处于固定位置,对投石车不能灵活调节角度,故而命中率不高,只有两架投石车被砸毁。散弹波及范围倒是不好些敌军被砸得尸横遍地。
这么一来,投石车暂时被压制住。
接着,十几门小口径的虎蹲炮向城下的弓箭兵开炮。
虎蹲炮类似于迫击炮,不用直瞄即可发射。它虽然射程短、威力偏但辐射范围大,对城下的弓箭兵形成致命的打击。
俺答汗的这些弓箭兵虽身披重甲,但在如此短距离射击中,还是纷纷落马。
不过这些人相当彪悍,只有还能拉开弓,便继续往城墙上放箭。许多离开女墙的明军炮手,纷纷被利箭射倒。
双方正相持之际,攻城车已经冲到城门下,开始对宽大厚实的城门进行撞击。
攻城车由一根粗大的巨木安在车上,巨木头顶包着铁皮。车子顶上筑有架子,上面铺着厚实的皮毡,不怕石块、檑木、火箭攻击,防御力极强。
几十名敌军推着车子,死命朝城门撞去,发出哄然巨响,林凌启只觉城墙也微微颤动。
哇靠!这样撞下去,城门迟早会被撞破。城墙上的重炮对攻城车毫无办法,虎蹲炮威力又不够,檑木等更不起什么作用,得想个法子。
他沉思一下,飞奔而下,命沈炼将十门重炮拉到城门十丈外,炮口一概对准城门。又要求张铎将一千火铳兵,全部布置在重炮后面。
接着命令栗伟在城门两侧,投放两个连的林家军严阵以待。
他的意图非常明确,打开城门,让重炮对付攻城车,一定要把它炸烂。
由于攻城车后面跟有大队的骑兵,城门一开,骑兵就会冲进来。而重炮发射后,清理炮筒、填装火药弹丸需要几分钟时间,这个空挡就由火铳兵来弥补。
张铎对林凌启的冒险计划极不赞成。
城门洞开后,敌军骑兵速度极快,如果稍有差池,绥虏口就会陷落,而这里所有人都难逃被屠杀的命运。
如果自己一死,整个大同镇就失去指挥者,各处堡垒将陷于各自为战的地步,结果可想而知。
而且,自己的死对军心士气是极大的打击,可能会出现大批量的逃跑或投降,战线就会崩溃。
自己不是舍不得这条命,俗话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大丈夫战死沙场,死得其所。但自己的死关系重大,岂能由这种毛头小子操控。
“不行,绝对不能开城门!”
咣一声巨响,整个城门门框都震动起来,门框固定处的土纷纷掉落。
林凌启急得跳起来,形势到了如此紧要关头,张铎却依然固执。可守城门的士兵不得到他的命令,根本不敢开门。
气得林凌启红着眼喊:“再不开门,城门就会被砸塌,结果还不是一样吗?”
“城门很坚固。”
说这句话时,张铎难免底气不足,声音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