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满天晚霞将大地映得一片通红。房屋、树木、大街,乃至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均洋溢着喜庆的红色。
些许北风带着寒冷吹过,人们纷纷往家赶。
火热的炕,温热的酒,热乎乎的娘们,朝阳般的孩子。
家,就是这么温馨。
只是对于林凌启来说,没有如烟的陪伴,偌大奢华的伯爵府,总缺乏吸引力。他宁可在外面闲逛一会,消磨时间,来减少漫漫长夜的煎熬。
路过一家胭脂铺,看着伙计张罗着生意,他不自觉的停下来走进去。
生活在京城的人,哪怕小小一个店伙计,也大概知道官场秩序。见林凌启身穿飞鱼服,便知是朝廷大官,忙不迭迎上来,一边还呼喊着掌柜。
林凌启笑着摆摆手,示意不要张扬。但掌柜已经匆匆奔出来,连连躬身作揖说:“大人光临鄙店,实在让寒舍蓬荜生辉。敢问大人需要些什么,小人马上照办。”
他眼光非常专业,象林凌启这么年轻的大官,估计就是什么世袭爵爷。这种人一般都是纨绔子弟,出手阔绰,说不定能在关铺子前,赚上大大一笔。
林凌启笑着说:“掌柜,有上等胭脂水粉吗?拿出来让本官瞧瞧!”
“哎哎”
掌柜连声应承着,亲自到柜台里,取出几盒来,并一一介绍。
“大人,这是来自杭州的胭脂。将胭脂花、玫瑰、栀子等混合细细碾碎,用细沙滤去渣滓,晾干汁液,滴上桂花油,是京城贵妇小姐最喜爱的。”
“这是来自苏州的水粉,将白色茉莉花仁提炼,与太湖上等珍珠粉混合而成。细腻柔滑,增白润肤,极其珍贵。”
林凌启跟如烟一起,时常帮她画眉涂粉,故而对此等化妆品非常熟悉。
他用小指甲挑起小小一撮胭脂,涂抹于手背,再沾点清水,轻轻晕开。只见色泽光鲜亮丽,凑到鼻孔一闻,散发出淡淡幽香,果然是上等货色。
掌柜见他的动作是行家里手,想必此人久呆花丛之中,现买胭脂水粉,定是送给相好之人。
他笑眯眯地说:“大人再试试水粉如何?”
林凌启随手沾上一些,用大拇指与食指细细捻磨,只觉手感极其细腻光滑。便点点头说:“不错。”
掌柜得意的说:“不瞒大人,满京城属小人卖的胭脂水粉,是最为正宗的江南产物。不知大人需要多少,小人这就给你装起来。”
林凌启只不过随便看看罢了,没想到要买。如烟不在,如果买了命人带回苏州,这不是出口转内销吗?
不过不买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人家热情奉承招待,无非就是做笔买卖。
他想了想,要不买上几盒,送给朱素嫃,想必她会喜欢。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心放大一些,给朱素嫃腾挪出些空地。
“好吧,给本官各装一盒。”
掌柜略微一怔,这数目未免少了些。
“大人,小人的货色抢手的很。象翠云居的花魁绿珠姑娘,一买就是十盒八盒,若买少了,怕断货。”
林凌启笑着摇摇头,买那么多干嘛,又不能拌饭吃。若一次性买这么多,朱素嫃那张小脸,不知要抹到猴年马月。
正要拒绝,忽地记起件事来。
朱希忠的儿子跟沈白的儿子沈忠诺,不正是因为翠云居花魁绿珠而打起来吗?不知此人究竟有何出色之出,竟然让两位花花公子大打出手。
“掌柜的,那绿珠姑娘美吗?”
掌柜哈哈一笑:“大人,那绿珠姑娘甚为高贵,非寻常人可见。每次买胭脂水粉来,她从不下轿子,只是吩咐婢女进店取货。
小人从未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不过曾听过她的声音。那声音简直是黄莺出林、珍珠坠盘,说不出的悦耳!
不过以大人的身份,加上如此年轻俊俏,绿珠姑娘肯定会出面相见。要不大人也送她几盒?”
没见过就没见过,何必啰里啰嗦讲上一大堆。只是听起来这女子架子很大,要不去看看,权当打发时间。
林凌启想着,将掌柜将胭脂水粉各装四盒,也不讨价还价,直接付钱走人。
掌柜恭恭敬敬送出门,摸着怀里四只小元宝,心中乐开了花。
翠云居位于外城,坐落于一条繁华大道上。夜灯初上,把翠云楼缀得富丽堂皇。
大门口停满了轿子,寻欢作乐的人们早已在大厅翘首以待。
林凌启换了身便服,挤在人群之中。
幸好是冬天,若在夏日,非挤出一身痱子不可。
他环视周边之人,有老有少。
好些年轻人并不认识,从身着上来看,均身价不菲。
一些上了年纪的,从谈吐举止上来看,有官员有富贾,不过也不认识。
当然,这跟他身份有关。他所认识的,无不是朝中大员。象这类人,毕竟对权力看得很重。至于美色嘛,可能看得比较淡,或者说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很少涉足这种场合。
看了许久,却见一年逾三旬、眉目轩朗的中年男子,这不是张居正吗?
想不到张居正居然也好这一口,不过按野史上来看,此人暴病而亡,是因为吃了大量的药性很猛的壮阳药。这么说来,他来此地最正常不过了。
林凌启嘴里说着借过,费力挤过去,拉拉张居正的衣袖,拱手说:“张大人,你也在这里呀!”
张居正对林凌启的感觉很陌生,愣了好一会,才想起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推荐自己上裕王府的林凌启。
忙作揖低声说:“原来是林爵爷,失敬失敬!”
说话间,倒有几分羞愧之色。
虽说明朝文人雅士狎妓属于风流之事,不会遭到道德方面的谴责。但张居正毕竟是裕王的老师,未来大明帝国掌舵人的师傅,到这种场合,未免有些不检点。
林凌启也怕张扬。把声音放得很低:“张大人,听说绿珠姑娘美若天仙,不知你见过她吗?”
张居正忙摆摆手说:“不曾会面。今日在下听友人提起,特来张望一番。不过在下以为,她不过是被人哄抬而已,只怕名不副实。莫非林爵爷也是慕名而来?”
其实他来过好几趟了,只是没有被绿珠召见罢了。没有见面,那跟第一次来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