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大雪犹未停止,天地间白皑皑一片。
积雪已可淹没脚踝,街道上行人稀少,唯独成国公府前车水马龙。
朱时继终于被释放了,此等大事可喜可贺,在京的武职官员都来拜望。
当然,他们并非自动自发,而是被朱希忠的请帖强行邀请而来。
朱希忠亲自站在街道上,哪怕满天飞雪,都不能抹去他半点笑容。他乐呵呵的迎着一位位客人,并亲自引领到大门口。
大门口摆着张桌子,一名账房先生打扮的男子坐于一旁,周边站立着些小厮,每个人手持一根扁担。
这阵势让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只要看看桌上铺开的一张纸,就能明白怎么回事。
纸上写着:诸位来宾,贺礼在此登记。
原来朱希忠借儿子出狱之名,准备大收一笔财物。
为了救儿子,他可捐了一大笔银子,着实心疼。
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既然是因为儿子花去的钱财,自然得从儿子之名赚回来。
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可苦了前来的武官们。
本来这些人前来,并不是空着手来的。大家准备些物品,或者奉上几十两上百两纹银聊表心意。
可是在账房先生登记的账簿上,第一位到达的后军指挥同知,竟然送了三千三百三十三两纹银,让后来者不禁汗颜。
送多嘛,舍不得。毕竟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送少嘛,怕丢脸面,也怕被朱希忠看轻。
这些笑吟吟的上门客,站到桌前时,无不挠头搔耳。
而朱希忠却在旁边亲切的说着,人来了就行,何必破费呢?就算要送,也不要超过第一位的标准。不然传出去的话,人家还以为他借机敛财呢!
来客们尴尬无比,心中均骂既当表子又立牌坊。
骂归骂,实际行动还是要体现出来。
于是这些人不得不加码。
可是好多人随身携带的钱财不多,有些派仆役回府取钱,有些单身前来的,只得向别人借钱。而借钱不得的人,只能愣站在门口发呆。
对于这种人,朱希忠是非常体恤的。他吩咐账房先生写下一张张白条,并让这些人写下金额、签上大名,随即派人让他们府上去取。
这种雪中送炭的举动,令这些人热泪盈眶,心里皆赞,我干你娘!
天色已经昏暗,府上酒宴开席,朱希忠笑呵呵的敬了圈酒,并说下雪天菜品准备不足,请大家担待。
众人非常大度的表示谅解,毕竟下雪天买菜不方便,何况情况突然,能吃上红烧萝卜、清炖冬瓜,已经算不错了!
能得到同僚、下属的理解,朱希忠心情自然不错,便来到大门口,让账房先生统计下收到的礼金。
粗略一算,连同白条、物品,共计接近六万两。
朱希忠心情更好了,除去捐的那笔钱,还有今天的廉价酒席,差不多能挣八千多两。
收获很大啊!
他不得不为自己的智慧而感到骄傲!
第一个送礼的后军指挥同知,其实送了三百三十三两。朱希忠为了给后来者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便趁那人进去后,吩咐账房先生将金额添加为三千三百三十三两。
当然他不怕事情暴露,反正钱都到他兜里了,不用怕人家说什么闲话。就算有人较真,也只要说账房先生老眼昏花写错了。
只是他心目中的那条大鱼尚未露面,心中不免急躁。便不顾大雪,连伞都不撑,站到路中央朝西张望,期盼着大鱼早点落网。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看到一顶轿子过来,旁边几个步行的护卫提着大红灯笼,灯笼上霍然写着林府二字。
朱希忠两眼放出光芒,犹如草原上的野狼,在夜色中闪烁中贪婪的目光。
在他眼里,这轿子里载的不是人,而是一堆白花花、沉甸甸的纹银。
等及轿子在府前停下,朱希忠上前一步,亲自掀开轿帘,用下乡送温暖的口吻说:“林凌启,你总算来了,本公已恭迎多时了!这里冷,快进去喝杯酒暖暖身子。”
坐在轿子里的正是林凌启,他没有下轿,只是拱拱手说:“成国公,在下尚且有事,就不进去了。贵公子平安回府,可喜可贺,请替在下向他问候。”
痴痴的等候,却换来这句话,朱希忠象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
林凌启可是大金主呀!少说也能从他身上榨个万儿八千两,现在一切期望都成了泡影。
朱希忠仿佛一下子苍老许多,身子微一趔趄,差点栽倒在雪地中。
他赶紧扶住轿子,脑海里飞快盘算着说:“林凌启,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这句话,本公比得到万两黄金还要舒服。不过本公比较实惠,希望你也实惠一些。”
言下之意就是,别说些虚头巴脑的话,直接呈上礼来。
林凌启怎么会听不出来,点点头下轿。
朱希忠心中一阵狂喜,真是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对付林凌启这样的人,就得直来直去。
他殷勤的引林凌启来到大门口桌边,朝账房先生挤挤眼,示意其准备登记林凌启的贺礼。
林凌启既不做声,也不掏钱,直接拿来账房先生手中的毛笔,在砚中蘸上浓墨。
朱希忠暗喜,想必林凌启此来没有携带钱财,也跟别人一样打白条。
看不出这小子蛮会来事的,我喜欢!
他眼巴巴的看着雪白的纸张,期盼着林凌启写上一万两纹银。
当然,写两万三万,那就更好了!
林凌启似乎在考虑什么,毛笔离白纸只余半寸距离,但就是不落笔。
朱希忠心中犹如万马奔腾,牙齿紧咬着嘴唇,像正要洞房的新娘子一般紧张。
账房先生也瞪大眼睛,谁都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爵爷,乃腰缠万贯之人,他的贺礼,必定力压群雄,独占鳌头!
终于,林凌启下笔了。
一行歪歪斜斜的字,宛如灵蛇流走,象是没有章法,又好像充满灵性,令人叹为观止。
账房先生由衷赞叹:“林爵爷的字无拘无束、行云流水,实乃天下难得之奇书呀!”
朱希忠倒没有奉承林凌启,因为他勉强认出第一个字是千,第二个字好像是两,一下子没有兴致。
才千两纹银,太少了!
“林凌启,你这份礼似乎薄了些。你看这位一下子就送了三千三百余两,凭你我的关系,就这么点,人家会说闲话的。”
林凌启淡然一笑说:“成国公,刚才在下说句话你感觉值万两黄金,现在写在纸上,少说也值十万两,你怎么还嫌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