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蝉也是聪慧有福灵之人,很快便意识到这是找上门的机遇,所以跟着父亲叩头不止:“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说是一拜,实际上叩头很久,到抬起头来的时候,小金蝉的额头鼓出一个大包,流血不止。
方翠崖手掌抚过伤口,那伤口便愈合了,“起来吧。”
金父看了,更加坚信了心中的判断,干脆扯着儿子,跪问道:“敢问尊师高姓大名。”
方翠崖也不避讳,自报了姓名,以及道号。
金父是当地有名的药材商,肚子里装了许多墨水,听了之后便道:“我早知道金蝉这孩子天赋异凛,作为父亲,能为他做的事情着实有限,之后就全仰仗恩人了。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金蝉的名字由我和她母亲得来,现在又有了恩重如山的师傅,这样,便改一改,叫金蝉翠吧。”
方翠崖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
金父深知,儿子未来的前途全在面前之人手中,自己以后是照应不到了,所以始终坚持,方翠崖拗他不过,只能接受,小金蝉从此改名金蝉翠,从方翠崖来蜀山末日峰学艺。
金父的油滑识时务,小金蝉的聪明以及卓越的天资都让方翠崖很喜爱,上到蜀山之后,始终将他带在身边,朝着接班人方向着力培养,所以,末日峰的其他弟子,虽然有的年龄略大一些,但都以金蝉翠为尊,什么事情,都听他的。
话说回来,金蝉翠一眼看到了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两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踏步走入殿中。
沈飞略微有点紧张,毕竟金蝉翠是末日峰峰主正牌弟子,是那些刚入教的学徒们没法比的。
邵白羽则不动声色,背过身,端着架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众学徒们难掩兴奋,两眼放光,紧紧盯着金蝉翠的一举一动,嘴里小声的嘀咕:“教训他,教训他。”
金蝉翠确也不负众望,径直走到最前面的位子上,手握仙剑,不发一言地盯着邵白羽。
后者先是装出没看见的样子,实在熬不过了,才懒洋洋地转过身,对着金蝉翠微笑:“早上好啊,师兄。”
金蝉翠岂会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直奔主题道:“这是我的座位。”
“你的座位?”邵白羽装出惊讶的样子,围着座位上下看了几圈,“座位上没有金蝉翠这三个字啊。”
“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座位,马上抬起你的屁股,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要怎样”瞧着金蝉翠杀气逼人的样子,邵白羽也觉得有点心虚,毕竟自己刚刚入仙,实力相较入门更早的各峰高徒,还是有明显差距的,不过,刚才在沈飞面前夸下了海口,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也着实没面子。
金蝉翠眯眯着眼睛,右手紧握在仙剑上,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邵白羽小心地提防着,心中已经做好了被揍个半死的准备。
眼看形势又要不妙了,还好关键时刻,一个让人讨厌的声音及时插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撞了自家人啊,我们真不知道这是金师兄您的风水宝地,要知道的话,肯定是先用清水擦拭一遍,然后用嘴吹干,才好给您落座的。白羽,看你这没眼力见的,还不赶紧给金师兄腾地方,旁边那么多座位,咱们坐过去就是了。”
等待看好戏的众人大跌眼镜,邵白羽再次为沈飞无敌厚的脸皮深深折服,他想既然沈飞已经认怂了,自己干脆再强硬一点,免得被人家彻底瞧低了,梗着脖子道:“挪开,凭什么,桌子上又没有他的名字。”
沈飞一把架起他:“好啦,好啦,差不多就得了,咱俩初来乍到,犯不着把所有人都得罪一遍,赶紧的,坐过来,旁边那么多位子呢。”
于是众人看到,邵白羽张牙舞爪地要和人拼命,而沈飞则强拉硬拽地把他扯到了第一排靠角落的位子上。
金蝉翠很没耐心地看着两人的双簧戏,重重地哼了一声,摔剑在桌上,不开心地坐了下去,随行而来的师弟、师妹也跟着坐下了,靠在师兄身边,小声嘀咕些什么。
邵白羽还在大骂,虽然是虚张声势,但确实做足了戏份,临末了,沈飞在他耳边低语:“别着急,他们好不了。”
果然,只听“哐当”的一声巨响,金蝉翠身边的桌子忽然塌了,沈飞和邵白羽抱在一起强忍笑意。
金蝉翠大怒,拍案而起,不过身边的人拉住了他,劝慰道:“师兄,没事的,换张桌子就是了。”原来,桌子和椅子虽然都塌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却完全没事,虚地而坐,动也不动,显出极强的应变力和横练功夫。
身后看热闹的人拍手叫好,沈飞吐了吐舌头,心道:这峰主的徒弟就是不一样啊,咱们俩真得夹起尾巴做人了。
金蝉翠狠甩袖,怒气冲冲地坐回位子。
要说这些年他在末日峰上,一直被方翠崖掌上明珠一般地捧在手心,父亲的油滑和算计真是全忘了,反沾了一身的迂腐劲,当真是画地为牢。这点,从他安然自得地坐在第一排最中心的位子便看得出来。要知道,仙道重派,最注重的便是礼节、规矩,中正方圆,东离西坎,按理说,主峰方栦是七峰之首,最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是掌教首徒,他正在闭关,虽然没来,位子也应该空缺着,你就算要坐,也必须提前知会一声,金蝉翠一声不吭地坐在最正统的位子上,可见其高傲凌人的态度,以及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的无知。就算有蝉灵护卫又能如何,七峰高徒,哪个不是天赋异凛之辈。
沈飞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道:末日峰越俎代庖之心早已有之,掌教看在眼里,一言不发,是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呢,还是故意放纵,捧杀之呢?
那个人的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就如万阶登山梯上,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一样,或许,他所关注的,是比恩怨情仇更重要的事情吧,这点和药人完全不同,药人那家伙快意恩仇,对私人恩怨最有兴趣。
话说,这么长时间了那老头一点音信都没有,不会是离开蜀山,云游四方去了吧,会不会已经回到魔教了?他失了九龙王剑,即便回到魔山上,怕是也坐不回教主的宝座了吧。真有些惦记呢。还有大黄狗,蜀山的床板那么硬,好怀念枕在你身上睡觉的时候呢。
似乎是因为亲人都死光了,所以沈飞特别念旧,心里念叨的,就那几个人,如果不是白羽在身边的话,怕是要思念成疾的。
金蝉翠坐定后,准仙人们愤愤不平,都为没有教训到沈飞、邵白羽感到遗憾。不过,他们的斗志并没有就此熄灭,因为那两人正坐在白鸟峰的领地上。
白鸟峰是七座主峰中最人丁兴旺的,自创派开始,峰主的位子便一直是父子相传,是唯一继承式的传代方式。更特别的是,白鸟峰每一代的峰主实力都很强,而且很得人心,往往是除了掌教之外,最被信赖的人,他们数次监管戒律司,隐世高手繁多,在蜀山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也是因为如此,几乎历任掌教,都对白鸟峰的人特别关注。
楚方是典型的楚姓族人,行事低调,内敛,敢于担当,为不平事拔剑,他在学员中的声望非常好,好到让金蝉翠嫉妒。
学员们很希望他能出手教训那两人,可惜楚方迟迟没有现身,反倒是紫露峰高徒鸠山鸣先到了,鸠山鸣是一个人来的,白色的衬底、紫纱的外衣,绣了麒麟踩火纹饰的鞋子。手执一尺长像极了尺子的短剑,虽是男人,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阴柔之美。
带阴柔气的男人,沈飞和邵白羽曾在山下见过一个,名叫郝春秋,他不仅险些要了两人的命,更是通过屠村等恶劣手段,直接导致了樊庄守卫的空虚,给炎天倾钻了空子。实际上,要是没有郝春秋作梗的话,炎天倾进入樊村,会直接与蜀山之虎碰上头,莫宅的悲剧或许可以避免。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郝春秋负恨而走,炎天倾全盛而来,凡鸦啼血之夜的前因后果便是如此。
鸠山鸣步态婀娜,软弱无骨,像极了女人,充满了阴柔,这份阴柔有别于郝春秋的阴阳怪气,更倾向于女性的阴柔之美,他的举手投足,他的样貌身挑,他的穿着打扮,都比女人更媚,比女人更美,如果说冷宫月是蜀山最美、最冷的女人。那么鸠山鸣就是蜀山最美、最媚的男人。
他的脚踏在青石上,紫色的麒麟纹便如毯子一般铺开了,一直通向第一排左手的位子,鸠山鸣一步一扭地走过去,左顾右盼,不时回眸,他的身上带着让人神往的异香,他的步伐妖娆,不失力度。腰似水蛇,屁股扭啊扭啊,风情万种。如果不是年纪尚怕是玄青殿上的土老帽们,都会为他着迷吧。
身边的人张大了嘴巴,赞叹不已,除了沈飞和邵白羽殿上的人已经与他同学几年时间了,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赞叹不已。
鸠山鸣走到最前排,臀部夸张地弯曲,浮在位子上,手中绢帕飘甩,对着金蝉翠笑笑道:“金师弟,早上好啊。”他入门较金蝉翠早很多,所以称呼他为金师弟。
金蝉翠一直对这不阴不阳的家伙没有好感,点点头,闷闷地回礼道:“早上好,鸠师兄,早上好。”
“呵呵呵。”鸠山鸣展颜,“今儿天气不错不错啊,学堂添新丁了嘛。”
他的眼上抹着眼影,弯弯地眯着看着对面的两人,沈飞和邵白羽心中一凜,慌忙站起,走上来,恭然施礼:“沈飞,邵白羽,莫君如,拜见师兄。”
或许是因为鸠山鸣的出现给三人带来的震撼太大了,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有着某些特别之处,又或许三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总之,当鸠山鸣开心地点到他们的时候,三人受宠若惊,很恭敬地走上前给他请安。
这被金蝉翠看在眼里,相较之前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他很是不爽,又不好发作,只能默默地将这笔账记下了。
“好好好,真有礼貌。”说这话的时候,鸠山鸣眼睛弯弯地觑着金蝉翠,眼见后者脸色难看,以绢帕捂嘴,笑意平添一分,“想必,你们就是走出通天路的那几个新人了,来来来,既入得蜀山便是同门,今后需要互相提携,姐姐我年长一些,便送你们每人一件礼物吧。”
“姐姐?”三人面面相觑。
鸠山鸣笑得更开心了,拉长了音说道:“师兄师兄。”
沈飞和邵白羽对他虽然不讨厌,但是这般的性别颠倒,还是让两人很不自在,互相看了看,都闭口不言。
鸠山鸣解下拴在剑柄上的香带,打开了,从里面掏出三个小一号的香囊,分别交到三人手中,放在邵白羽手心的时候,还故意捏了捏,夸赞白羽皮肤白皙、柔嫩,搞得后者尴尬不已。
“这是姐姐,哦不,师兄亲自研的香呢,可以去除虫害,醒神益脑,可不要弄丢了哦。”鸠山鸣两眼弯弯的,始终盯着邵白羽,手中绢帕甩舞,幽香弥漫。
香气奇而不刺鼻,闻后神清气爽,肯定是好东西,三人接下了,很感激,但对鸠山鸣的行事做派实在不敢恭维,你就算长得再美,也毕竟是男人,成年了就是大老爷们,一个大老爷们终日翘着兰花指,玩弄手帕,那情景让人没法不觉得别扭。
三人都看出鸠山鸣没有坏心眼,是真诚对他们的,便坦然接受了对方的馈赠,低着头,走回位子。
准仙人们,气的咬牙切齿,暗道:“同堂学习这么久,鸠山鸣都不知道给自己一个香囊,沈飞和邵白羽刚来一天,就被师姐,不,师兄特别关照,你俩人何德何能啊。”
鸠山鸣自知道他们的气愤,不以为意,甩着绢帕,高举着手,对着天空数云彩,天真烂漫,真像是思春了的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