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喝酒吃肉?”
老者的话语让薛宇蓦然一怔,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谁能想象在朝堂之上不苟言笑,威风凛凛的国之重器,开国侯——王彦章,竟会是如此率真的老头儿?
不过年轻副官知道,可能这世上能够让王老将军如此推心置腹之人,恐怕寥寥无几,但可以肯定,薛宇必在其中。
这也是为什么作为王彦章军中副官的他敢让二人单独比试,而全然不用担心王彦章的人身安危。
因为薛宇知道分寸。
但眼下王彦章这位要强的老者似乎反而不知轻重。
这样的本末倒置,让年轻副官啼笑皆非。
“你来汴州半个月,可曾想过来找老夫?”王彦章强忍着腰间的酸痛,像看着不懂事的儿女一般,盯着薛宇。
“想过,但是身不由己啊。”薛宇耸了耸肩。
“哦?六扇门的人又找你帮忙了?”王彦章剑眉一挑,仿道听到有意思的下酒故事。
“老爷子厉害啊,怎么猜出是六扇门来寻我探案?”薛宇笑道。
“若不是六扇门,你这混小子一年能来几次汴州?”王彦章没好气的笑骂道。
“也对,哈哈哈。”薛宇大笑。
“什么案子?”王彦章问道。
“一桩连环杀人案。”薛宇回道。
“哦?有眉目了吗?”王彦章关切再问。
“也许有。”薛宇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也许有?要么有,要么没有,什么叫也许有?”王彦章吹胡子瞪眼,以为薛宇拿他寻开心。
“因为我不确定是否和这些门派组织有关。”薛宇的眼中透出一丝凝重。
“哦?何门何派?你说来听听。”王彦章了解薛宇绝非信口雌黄之人,旋即他正色问道。
“半衣山庄、剑神小筑和九天。”
薛宇话语落下,练武场噤若寒蝉。
“九天的人,你最好少惹。”
良久,王彦章终于开口,并招手示意小何过来,小何心领神会,赶忙过来扶起他的身子。
“老爷子,这不像你性格啊。”薛宇赶忙过来搭手,却不料被王彦章拒绝。
“哼,老夫什么性格,你倒是说说看。”王彦章虽然嗤之以鼻,但眼中却带着一丝期待,反问道。
“当然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性格。”薛宇回道。
“哈哈哈,说的好,好一句老子天下第一,不过……”王彦章开怀一笑,不过转瞬间眼眸开始变得有些混浊,嘴角抽动,似言却非言,接着一反常态、语重心长的留下一句“小宇,听话,离九天远点。”便在年轻副官的搀扶下,缓缓走向身后的小廊。
望着这位一生戎马,从未低过头的老者,薛宇眼神涣散,陷入沉思:“老爷子,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此间。
开国侯府。
小何去而复返,给了薛宇一枚可以进出自由的令牌,让他在府内先四处转转,毕竟好强的王彦章正等着军医,他分身乏术,临走前小何向薛宇略表歉意,但薛宇却摇头表示此责在己。
他陪王彦章如此过招很多次,从未出现过今天的局面。
他忽然感叹时光过的真快,连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王老爷子都被时光无情摧败。
别过小何,薛宇绕过练武场,来到一处池塘。
一座木制拱桥横跨于池塘之上,不知通往何处,阳光之下,池塘的水面还有些许浮冰,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薛宇呼吸着变得有些温存的空气,闭目聆听,有流水之声缓缓入耳,想必池中应有不知何处引来的活水,这更令人心旷神怡,似乎困扰着薛宇的疑团也知趣地四散而去,心情回复到一汪澄明清澈的平静之中。
起身,薛宇继续闲逛,他并未施展轻功。
因为这样就会错过些意外之景。
不得不说这开国侯府的确宏伟,也的确宽阔。
此刻,薛宇来到一座圆形拱门前,顶端白绿相间的碧石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逍遥涧”。
薛宇哑然一笑,他没想到王彦章居然是还是一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之人。
“这老爷子……”
薛宇一边笑着,一边走入其中。
此涧依附石壁,上有清泉溅落,水珠跌入潭中,滴答、滴答……
倚在水亭雕花木栏旁,薛宇的目光望出了神,他很少如此幽静,一来江湖纷争分身乏术,二来这乱世已罕有这般怡人的景色,却不想这开国侯府内竟然安有此色,着实让薛宇既惊又喜。
只可惜这寒冬腊月,四周的景色略显单调了些。临水而栽,袅娜地垂下的藤蔓早已是枯枝败叶,无力的飘在水面。
就好似这大梁的山河,已至寒冬,却只能随波逐流,也许,大梁已等不到它的春天吧。
一缕淡淡的微风带起似雪的尘埃,飘飞,旋转……漫天飞舞,最后依依不舍地飘向远方。
薛宇看着,听着,想着,但最后唯有苦恼着。
他是江湖人,他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国家的事儿,他不懂,更想不通,但是他却避不开。
他和王彦章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他其实很小就认识王彦章,世上或许只有莫无忧等寥寥几人知道,薛宇儿时在开国侯府的一段岁月。
七年前。
开国侯府,七录斋。
王彦章的书房内。
“小宇,你长大的梦想是什么?”王彦章问道。
“我要当个侠客,锄强扶弱,惩恶扬善!”幼小的薛宇心驰神往的回道。
“投身军旅,报效大梁,驱除晋贼,还百姓一个安宁的世间,岂不更好?”王彦章循循善诱的问着。
“不好不好,我要当侠客。”幼小的薛宇手中抓着一本《隋唐演义》,置若罔闻。
但王彦章却乐呵呵的笑着,也不生气,而是伸出自己的手掌,立在半空,对着幼小的薛宇说着:“行,小宇,那咱们打个赌,如何?”
幼小的薛宇顿时来了兴致,一脸好奇的看向王彦章:“老爷子,怎么赌,说来听听。”
王彦章朝着桌上的四书五经努了努嘴,摇了摇脑袋,徐徐说道:“今科状元。”
幼小的薛宇聪明至极,当即明白王彦章的意思,眼眸放光:“若是我金榜题名,就放我去江湖?”
“老夫金口,绝无虚言。”王彦章轻抚长须,郑重其事道。
几月后。
殿试之前。
梁帝传王彦章觐见。
“王爱卿,这薛宇可是你府上的才子?”梁帝翻看着手中考卷,脸有荣光。
“回皇上,正是。”王彦章拱手道。
“哦,这孩子是何来历?文思竟然如此卓越,简直世间罕有。”梁帝丝毫不掩饰心中赞美,连忙询问王彦章。
“此子乃是老夫一挚友托孤,暂住府上。”王彦章对梁帝的反应颇为意外,却也并未久思,只是如实回答道。
“哦?竟有此事?想不到王爱卿治军有道之外,因材施教的本事也是我大梁顶尖,真是我大梁之福啊。”梁帝对于王彦章赞不绝口。
“皇上谬赞。”王彦章弯腰拱手。
“爱卿可知此子今科何数啊?”梁帝的脸上浮起一丝神秘的笑容。
“能有个进士及第,就算这孩子的福分了。”王彦章并不掩饰内心的期望,在他看来薛宇确实天资聪颖。
“爱卿妄自菲薄了。”梁帝摇头笑道。
“这……末将愚钝,还请圣上明鉴。”王彦章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这孩子,若不是年龄尚幼,且还是你府上幼子,就算是大魁天下,也不为过啊。”梁帝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爱才之心,但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倘若开国侯府出了一位状元,那么朝堂之上难免非议,而这孩子全然没有独当一面的经验和阅历。
“这孩子……”王彦章是惊喜交加,他不是没有想过薛宇会金榜题名,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和薛宇打这个赌,但他万万没想到薛宇竟会如此天纵奇才。
“算了,虽说举贤不避亲,但这孩子实在年幼,朝堂之事实难应付,就给你这孩子榜眼之位吧,爱卿也不必难过,待此子弱冠之年,朕必委以重任!”
梁帝此言说出,王彦章道了一声“谢主隆恩……”便从皇城赶回开国侯府,他不是没有听出梁帝的弦外之音。
“也许,让小宇去江湖闯荡,未尝不是件好事儿……”
王彦章如是想着。
也如是兑现诺言。
虽然薛宇很遗憾自己只是榜眼及第,但王彦章却笑而不语,因为看着薛宇这个熊孩子吃瘪的样子,他十分暗爽。
最后,在大梁从未有过的盛况后,薛宇便开启了自己的江湖生涯。
此盛况便是,当年登科及第的前三位,状元阮峰玉,榜眼薛宇,探花李寻欢,由开国侯王彦章亲自陪同,梁帝主导,带着三人游历皇城一日。
如今,故地重游,薛宇感慨万千,思绪飞扬。
蓦地。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薛大人……”
薛宇闻声猛然一怔,从过去种种的回忆中抽离,看清来者,讶异了一声:“哟,小何……你怎么来啦?”
“薛大人,晚宴已经准备好了,侯爷传唤你赴宴。”小何依旧乐呵呵的表情。
“时间过的真快……”
薛宇抬头,不觉间已然黄昏,感叹一声后,薛宇便随着小何,在夕阳漫步,直至来到一间重兵把守的大殿前,方才止步。
小何拿起腰间令牌,示意殿口众武将,武将见来者和令牌,纷纷颌首收兵,小何点头示意,旋即收起令牌,领着薛宇,走进大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