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云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薛宇拿着卞生花送来的江湖讣告,恍惚不已道:“天心大师圆寂了?”
回想起两个月前,薛宇和莫无忧还拜访过这位颇为健朗的老僧,如今突然接到他离世的消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是的,过几日卞家会去无名寺拜谒天心大师。”卞生花点头,他接到消息的时候也颇为意外。
“不应该啊,那老和尚不是身体很好吗?而且他武功已达化境,活过百岁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莫无忧颇为不解,按理来说那位老和尚早已不畏寒暑、毒火不侵,除非遭遇不测,否则绝无不可能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撒手人寰。
“别胡乱猜测了,如果你们实在有疑惑,我们可以现在就去无名寺看个究竟。”卞生花宽慰众人,毕竟死者为大,背后妄加非议总是不太礼貌的事情,同时卞生花也觉得眼下与其在这里毫无根据的臆测,倒不如就此去无名寺一探究竟,也好灭去二人这肆意蔓延的好奇心。
“也好,这一次不走房梁了吧?”莫无忧向薛宇眨着眼睛。
“房梁?”卞生花惊异的打量着薛宇和莫无忧,思忖片刻,随后一阵释然,这二人还真是混不吝,在无名寺都敢飞檐走壁。
话语间,天字一号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傲阳缓缓迈入其中,一脸诧异的看着三人,毕竟这一大清早,三人能在一起热络讨论的情形着实少见。
“有傲阳在,走什么房梁?”薛宇手中逍遥扇点着莫无忧的后背,然后迎上傲阳说道:“傲阳,和我们去一趟无名寺。”
“好。”傲阳当即应诺,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问薛宇为什么要去无名寺。
“去哪去哪?”
不知何时,唐依依也来到了门口,一脸期待的看向薛宇,看其模样显然是明知故问。
薛宇一见唐依依脸上无比憧憬的模样,当即会意一笑道:“这丫头的耳朵可真灵......走,一起去吧。”
唐依依顿时大喜,在屋内欢呼雀跃,薛宇和莫无忧看着欣喜,也许在场众人唯有初涉江湖的唐依依能够如此无忧无虑,体验叵测江湖的新奇,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唐依依开心的是因为这一次能够正大光明的去无名寺看那一位有趣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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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
通往无名寺的道路上,黄雀正带着三十多位捕快,神色匆匆的朝着某处急行而去。
今天早些时候,六扇门又收到了来自刑部的密令,说来蹊跷,这已经是黄雀这三天来第五次收到刑部的追击令,且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因为前四次的搜查不是废宅便是荒野,皆是搜剿乱党之名,唯独今天的密令有些诡异,围剿所定之处不但十分详实,而且刑部指定此次必须由黄雀带队,这让黄雀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六扇门这一行人卯时出发,如今已经走了一个时辰,所经山道、密林瘴气弥漫,寂静无声,捕快们小心翼翼的踏在草木之上,发出沙沙声响,十分警惕的伺探方圆。
黄雀看了一眼身旁的幽兰,说来奇怪,以往的搜查行动幽兰从未参与过,她也不喜加入这类毫无可学的枯燥任务,但今天的幽兰却格外的积极,主动到场这一天的搜查任务,这让黄雀颇为意外,但幽兰一贯不悲不喜的冷面,黄雀却看不出一丝的异样,只道是幽兰近来没有要案在身,想要出来透透气罢了。
稍许,黄雀将在场的三十多位捕快分为六队,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对密林进行仔细排查,黄雀环顾四周,这荒郊野岭又徒生迷雾,能见度颇低,想要从中找出窝藏的叛党怕是堪比登天,再者大梁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朝纲混乱、人人自危,不少民兵山匪趁乱打家劫舍早已是黄雀司空见惯之事。
而今六扇门的案情与日俱增,捕快们早已力不从心,但刑部诸官却不以为然,各种奇葩的指令层出不穷,官大一级压死人,黄雀只能疲于奔命,而这些搜查的捕快们亦是苦不堪言。
不多时,六队回报查无所获,黄雀无奈一叹,立刻召集众人准备收队回六扇门。
岂料忽然一支暗箭从黄雀的面前呼啸而来,还好黄雀眼疾手快,悬之又悬的躲开,而这枚暗箭来势汹汹,直接钉在了黄雀身后的树木之中,没入半截。
瞬间,三十多位捕快一扫先前的颓废,纷纷拔出腰间绣春刀严阵以待,警惕观察着四周,想要找出来敌方位,但密林之间只有浓浓迷雾,根本无从下手,众人顿时草木皆兵。
黄雀忙回身,凝视那枚暗箭,箭体通黑,箭尾乃是由乌鸦的羽毛编制而成,这种独特的箭矢黄雀早年还是捕快之时曾经见过,但那绝不是美好的记忆。
“鸦军!”
黄雀握紧手中的绣春刀,眼如铜铃,旋即一个恐怖的字眼从他的口中吐出。
话语刚落,一阵山风缓缓刮起,树林随风摇摆、沙沙作响,那迷雾也随之消散,不知何时,众人面前的密林之间,伫立着五十多位身着黑色紧身衣,面带乌鸦面具的人影。
众捕快眼见这些好似从阴曹地府而来的诡异黑衣人,纷纷大骇,而当迷雾逐渐消散,阳光倾洒而下之时,他们发现自己早已被这些神秘的黑衣人团团包围,毫无退路。
“你们是怎么来到大梁的!”
黄雀虽无所畏惧,却分外不解,鸦军乃是晋军的精锐部队,直属于晋王李存勖,无人可以调动,此间这些鸦军本应该在晋国和大梁之间的前沿阵地殊死拼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大梁境内,而且人数还如此众多!难不成是想绕敌军后刺杀大梁皇帝?
然而今天注定是黄雀终身难忘的一天。
因为黄雀在鸦军的队伍里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黄雀呆滞的看着她,甚至鸦军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都变得无关紧要。
那是一位身着六扇门服饰的冷面女子,但黑衣人却对其无动于衷,显然此女是和黑衣人一伙方才能如此!
“幽兰?你怎么……”黄雀惊怒交加,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他刚欲上前质问幽兰,岂料方才迈出一步,脚下又是一道黑箭射出,刚好射在黄雀准备行径的路线之上。
“黄大人,别这么着急啊。”黄雀看着身前一尺没入地下的黑箭,再抬头之时,面前又多了一位穿着奇异的男子。
鬼面,白色细软长剑!
“魇面刺客!”
黄雀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四个字,霎时,身后一众六扇门捕快一片哗然,他们当然听过这件惊动整个六扇门上下的奇案,也当然知道幕后那位神秘的剑客,可是当他们真正看到魇面刺客本尊之时,那种震撼却超乎想象,因为他们在那双阴郁的眼里看到的是自信,是肃杀,还有死亡!
“老夫很喜欢你取得名字。”魇面刺客笑道,似乎真如他所言一般。
“可我并不喜欢你的所作所为!”黄雀死死盯着魇面刺客,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与本尊相遇,但他没有丝毫惧怕。
“所以黄大人想如何?”魇面刺客讶异一声,反问道。
“拘捕你!”黄雀斩钉截铁道。
“黄大人,你的想法实在有些天真!”魇面刺客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半空饶了一圈,黄雀左右环视,他明白魇面刺客的意思。
“怎么会是你?”
黄雀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在鸦军如此精锐的队伍面前,想要突出重围堪比登天,更何况对面还有一位六扇门的自己人,黄雀凝望着幽兰,忿恨不已,他从未想过自己一手提拔培养的幽兰竟会是他苦苦寻查的那个奸细。
为何物证室内柳诗诗的遗物被偷梁换柱,为何他们总是慢于魇面刺客一步,甚至刑部为何三番四次的及时洞悉案情消息,并且时常下令一些奇怪的搜捕指示,这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幽兰,成为了这一切谜团的唯一答案。
黄雀的眼眸忽然变得模糊,思绪有些混沌,他不理解幽兰所作所为的目的,更不想明白幽兰处心积虑的动机,他这一刻唯有心碎,纵使这样,黄雀也不忍手刃这位他悉心培养却最终背叛他的人,因为他投入了太多的情,太多的义。但幽兰却无动于衷,自然也无碍那把向黄雀步步逼近的绣春刀!
“黄雀,你老了。”
幽兰的绣春刀并没有洞穿黄雀的咽喉,因为刀尖处多了一把纸扇,更多了一张带着惋惜的面庞。
纸扇的主人很惆怅,自从来到梁国之后,他总是对阵漂亮的女人,而且还是那种不得不杀的女人。
“薛宇!”
眼见这位忽然闯入阵中的白衣青年,魇面刺客似乎并不意外,右手在半空轻轻一摆,四周鸦军一哄而上,手中兵刃皆是和魇面刺客如出一辙的细软长剑,所用剑法赫然便是剑神小筑的“十二剑”!
那些六扇门的捕快哪里能敌得过如此精妙的招式,登时一阵惨叫,五六名捕快当即身首异处,不过如此兵强马壮且人数众多的鸦军却并未掀起一边倒的局面,甚至还和这些远不如自己的六扇门捕快形成了势均力敌的景象。
改变这一切的原因,仅仅只是场上多出的几个人而已。
黄雀认得他们。
卞生花、傲阳、莫无忧和唐依依。
特别是卞生花和傲阳,配合极为默契,不过二十招,就已经让十数位鸦军身死当场。
莫无忧以保护唐依依为主,但无碍他灵动的身法戏耍这些鸦军,此时,他兴致大起,向着素未谋面的魇面刺客叫嚣着:“那个大白天装神弄鬼的家伙,你带个面具算怎么回事啊!”
魇面刺客循声所致,锁定正上下窜动的莫无忧,不怒反笑,道一声“如你所愿”,魇面刺客右手缓缓擒着面具,接着那鬼头面具随着他的右手缓缓下移,居然真听莫无忧所言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令所有人都骇然不已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