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袭来,拂过山间密林,拂过小溪山峭,也拂过薛宇有些绝望的面庞。
他实在有些难以相信这充满戏剧化的一天,若不是他手中冰冷的护心镜,和莫无忧从地上拾起来的鬼脸面具,他绝对会认为自己置身在梦境。
再回想两位曾经亲密合作的友人,他们的背叛来的毫无征兆却又血肉淋淋,薛宇心中没有怨恨,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幽兰和何心竹所属身份和所在位置也恰好解释了李克用为何总是快人一步的缘由,开国侯府案为何那些刺客如入无人之境,刑部又为何总是颁发一些诡异的搜查密令,此刻都因为幽兰和何心竹的身份曝露而水落石出。
薛宇自嘲一笑,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愚蠢,幽兰和何心竹在他身边如此之久,但他却没有察觉一丝一毫,反倒和这两位奸细推心置腹,被人耍的团团转,若不是在群贤酒馆时收到卞生花的飞鸽传书,让他前往剑神小筑查探消息,恐怕被蒙在鼓里的薛宇到死都不会明白这幕后究竟是谁在操纵风云。
他虽然不明白何心竹和幽兰为什么会加入李克用的复唐队伍,但也全然没有闲情雅致去了解他们之间又有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他只知道现在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王彦章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五天之内。
“接下来怎么办?”莫无忧问道。
“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选择,你们先随我去卞家在梁国的府邸吧。”卞生花面有愁云,他明白拱手相让已有的三本八索后,卞家上下将有怎样的一场明争暗斗。
就连原本十分想见无尘的唐依依,都知道现在再谈去无名寺已然不适时宜,唯有暂时收起心中的期许,因为眼下岌岌可危的情势已然容不得半分儿女情长。
傲阳、莫无忧和薛宇三人也没有什么异议,现在分秒必争的局面已不允许他们再三犹豫,当下众人紧随卞生花的脚步,匆忙离开了这座拨开八索之争层层疑云的密林。
汴州城西北,一座府邸。
傲阳、莫无忧、薛宇和唐依依四人随着卞生花来到一座华丽的行府外。
卞生花意味深长的看着头顶金碧辉煌的“卞府”二字,心情十分沉重,他能够预感到将会遇到怎样的狂风暴雨。
卞府内。
穿过一片繁华似锦、鸟鸣花香的小院,五人直奔一间装修考究的厅堂,一路上卞府内的仆者们眼见卞生花行过,纷纷恭敬颔首,可见卞生花在卞家的地位颇高,但往日里和颜悦色的卞生花却心事重重,直接无视这些仆者,这些仆者们常年在卞家做事,哪里还看不出这位卞家三少爷的反常,再一想府内正坐的卞家大少爷和二少爷,当下不敢多有言语,因为他们知道,一场卞家内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厅堂内,坐着两位身着锦罗绸缎的青年,二人一脸神秘的讨论着什么,并不时指手画脚,语气极为轻蔑,似是在针对某位他们极度怨恨之人。
其中一位,身着蓝色绸缎外衣,裁剪精细,十分贴身,手拿一串温润的玉珠来回捻着,神情轻佻浮躁,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此人乃是卞家二少爷,卞家大太太的次子——卞生宝。
而卞生宝身旁,正趾高气扬聆听他言语的那一位富贵公子,正是卞家大少爷——卞生财,作为未来卞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卞生财不但是长子长孙又是正室所生,得到了卞家宗亲的极大支持,他的未来可谓一马平川,待卞乔山百年之后,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卞家家主,可是卞生花的出现却让他看似一帆风顺的人生变得充满波折。
因为卞生花实在太过优秀,他的学识,他的为人,他的江湖威望,甚至他的师傅“活阎罗”,让他顺理成章的成为卞家的门面,妇孺皆知的卞家三少爷,以至于卞乔山都对他另眼相看,卞家大小事务都有卞生花的身影,隐隐间,卞生花成为未来卞家家主的呼声水涨船高,这让卞生财心生妒忌,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卞生花实在太过耀眼。
此次卞生财和卞生宝被卞家宗室委派前来汴州,名义上是来应付九天和魇面刺客等势力的明争暗斗,实则却是监视卞生花的所言所行,而此刻二人口中讨论的正是卞生花近来的动向。
“听说最近卞生花常去云来客栈,甚至还订了一间客房准备常驻,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值得他如此重视?”卞生财眼中带着一丝狐疑问道。
“不过就是些他的狐朋狗友罢了。”卞生宝颇为不屑的回道,在他看来卞生花的那些所谓的江湖朋友,不过就是些贪图卞家钱财的势利群体,根本不值一提。
“你太小看卞生花的眼光了,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可并不简单,单是那位‘逍遥花少’薛宇,就是江湖上声名远播的新生人物,不仅仅是梁国的榜眼,还是开国侯的家臣,听说他和‘鲁班门’的关系也不一般,居然受赠‘情人泪’此等神兵利器,而且此人武功来历成谜,身世更是疑团重重,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儿。”卞生财徐徐道来,看来对于卞生花所结识的朋友们,卞生财做足了功课。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仆者响亮的“三少爷好”,卞生财和卞生宝立刻抬头看向门外,定睛辨认,赫然一行四人,正是卞生花和他的江湖朋友们。
“说曹操,曹操到。”卞生宝打量着阔步而来的卞生花,冷笑一声。
卞生宝话语未落,卞生花一行人已驻足在厅堂中央,他的身后站着卞生宝和卞生财从未见过的面孔,两男一女,一位手持猩红长剑,表情冷峻的男子,一位身材小巧,面孔清秀的少女,还有一位手持一柄纸扇,面带愁云,神游天际的白衣青年。
“两位兄长好。”卞生花向着卞生宝和卞生财二人拱手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卞生花,和我们之间,你少来这些假惺惺的客套。”卞生宝看来和卞生花之间芥蒂颇深,十分不待见这位弟弟。
“我需要那三本八索。”卞生宝的话语极为刺耳,卞生花也懒得辩驳,因此他选择了开门见山。
“嗯?”卞生花此言一出,卞生财的眼眉忽然一挑,轻咦一声。
“你要三本八索何用。”卞生花的要求并不简单,更不符合当下卞家的利益,因此卞生宝当即质问道。
“救人。”卞生花回道。
“救人?救谁?”卞生宝再问。
“王彦章!”卞生花如实回道。
“卞生花,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王彦章远在梁国边境,哪轮得到你来救?”卞生宝嗤笑一声,在他看来卞生花的谎言实在幼稚的可笑。
“他被俘了。”卞生花并不想多费唇舌,他深知这位二哥的性格,当下选择了言简意赅的回答。
“王彦章被谁俘了?”卞生财似乎听出其中的诡秘,询问道。
“李克用。”卞生花回道。
“哈哈哈,卞生花,你胡说八道也要过一过脑子,真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李克用死去多少年了?难不成他还能借尸还魂?”卞生宝仰天大笑,指着卞生花的鼻子讥讽道。
“魇面刺客就是李克用!”卞生花并不动怒,继续解释道。
此言一出,卞生宝嗤笑一声,准备继续数落卞生花这种无稽之谈,但是卞生财却眼眉一紧,他对这位三弟十分了解,作为卞家家主之位的直接竞争者,他对卞生花的了解甚至多于自己,他明白卞生花绝不是喜欢满口胡诌、天花乱坠之人,因此假设卞生花所言属实,那么卞生财手下探子的一些意外线报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对,他说的没错。”卞生财当即打断了卞生宝的话语。
“什么?大哥,你居然相信他的鬼话?”卞生宝有些出乎意料,卞生财如此精明之人居然会对卞生花的胡言乱语确认无疑。
但卞生财却缓缓摇头,向着卞生宝说道:“二弟,你忘了前几日探子们的消息吗?”
卞生宝当即了然卞生财的若有所指,惊呼道:“你是说他们发现鸦军踪迹的那一条吗?”
此语一出,卞生花双眸微微一暗,他没有想到卞生宝和卞生财居然在消息方面留了一手,因为他从未收到探子们任何有关鸦军的来报。
“我姑且相信你所言,魇面刺客是李克用,但那又如何,王彦章、甚至整个梁国对于卞家而言,不过就是一枚棋子,我们怎么可能为了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拿出我们卞家最重要的筹码!”卞生财句句在理,且皆是站在卞家的大局着想。
“所以你是不愿意交出来吗?”卞生花的语气忽然变得冷冽起来,他本就明白于公于私卞生财和卞生宝都不可能和他统一战线。
“卞生花,别仗着父亲对你的器重,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说交出三本八索我们就双手奉送,你以为你是谁?”卞生宝的语气极度嚣张跋扈,根本不将卞生花放在眼里。
“那就是没得谈了?”卞生花问道。
“你少痴心妄想!”卞生宝给出了他的回应,而卞生财也没有多加干涉,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三弟便告辞了。”
卞生花拱手一礼,不再做挣扎,他知道让这两位双手奉上三本八索,本就堪比登天,旋即转身示意薛宇、傲阳和唐依依三人跟上,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卞生宝看着卞生花吃瘪,得意不已,一直注视着卞生花的身影消失。唯独卞生财眼露寒光,愈发觉得卞生花的举动有些反常,喃喃自语道:“他就这么放弃了?”
忽然,卞生财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道:“糟糕!”
卞生宝当即神情紧张,大惑不解卞生财为何如此惊慌,问道:“大哥,怎么了?”
卞生财当即起身,一边向着身后的通道快步走去,一边阴沉的说道:“我们怕是被调虎离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