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兰草阁。
“那粗汉好运道,随便凑了几句诗文,竟然也是三品灵诗,天地不公啊!”
孙义臣愤愤不平地抱怨着,仰头灌了杯酒,砰地一声将杯子顿在桌上。
“哎~”
郑图喝了杯酒,叹了口气说道:“那诗首联或许稍有瑕疵,但整体不差,能写出此诗,倒有几分文采。”
“哼!就他那副粗鲁的模样,怎能写出好诗?”孙义臣不屑地说道:“此诗定然是林黛玉代笔。”
郑图想了想,摇头道:“他的诗笔力矫健、气韵清旷,不像出自女儿家之手。”
孙义臣低着头,眼睛一转,“难道是林御史?”
“不可能!”郑图说道:“林御史识海受损,正需要好诗来弥补文气的流逝,怎么会将一首好诗让给别人?”
孙义臣冷冷一笑,“或许他想开了,不再垂死挣扎,准备提携后辈,替女儿找一个依靠,不然那个粗汉为何出现在林府之中。”
郑图端着酒杯,没有言语。
“则之,为了修行,千万不可放过林黛玉!”
孙义臣抓着他的手臂,激动地说道:“永州年轻女郎中,林黛玉的文思当属第一,如今林大人也不能继续修行,但文才仍在。如果你娶了她,多得两个诗囊,何乐而不为呢?”
郑图明白他的意思,文道兴盛,娶妻娶才,只要有才,不论多丑的女子都会受到追捧,而林黛玉不仅长得极美,还极有文才,这么美的诗囊,他怎么会放过呢?
他口不对心地说道:“哎,我辈文修当勤读诗书,多多领悟天地至理,捕捉那灵犀一点的诗意,依赖别人,实不可取!”
“哈哈!”
孙义臣大笑几声,说道:“则之高风亮节!不过,如今文道之中,诗囊的存在,人所共知。譬如温八叉的《望江南》,据说这首词出自他的如夫人婉娘之手,元稹有多首诗也是出自他的红颜知己薛涛之手,而且宋国内,诗囊文囊更多,据说连文皇朱熹也有文囊。
词仙子李清照不愿成为赵明诚的诗囊,于婚礼前夕逃婚过江。如果词仙子没有逃走,赵明诚早已晋入文王之境。依我之见,林黛玉之才,不逊于词仙子。则之娶了,文王指日可待!”
文王?郑图心中一动,差点将酒杯捏个粉碎。
孙义臣嘿嘿一笑,“则之,前车之辙后车之鉴,此等雅事,何不愿效仿呢?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林黛玉成为那个粗汉的诗囊?”
郑图摇头道:“诗囊之事,不是修行正途,不可过分倚重!”
“好好!则之言之有理!”
孙义臣没有继续劝说,执着酒壶开始劝郑图喝酒,同时还不停盛赞林氏诗才无双,巾帼不让须眉,与他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撺掇着郑图早早动手,把林黛玉娶过来,不能便宜了那个粗汉。
“放心良卿!”郑图喝了几杯酒,说话也不再顾忌,自信地说道:“林黛玉定是我囊中之物!”
“哦?”
“家父准备举荐我为贡士,等谋得一官半职后,我就会登林府求亲,那时林御史的伤势已然恶化,林黛玉无所依靠,只能乖乖嫁入我郑家,但有违背,永州之内,林府再无立锥之地。”
“哈哈!则之好算计!”孙义臣大笑着与他碰了一杯,说道:“只是那粗汉呢?”
“他?”郑图不屑道:“一个文师,半吊子武修能翻起什么大浪?一名武宗足以解决,今日他敢辱我,必然要付出代价!”
“则之,不愧为永州第一公子,智计无双,小弟敬佩不已!”
“良卿过誉啦!”
“则之,我敬你一杯,望你早日入阁拜相,娶得佳人,敌人尽去!”
“砰!”
当两人正准备碰杯时,雅间房门被一只大脚粗暴地踹开了,两人吓得一跳,酒水全洒在了衣袍上。
“大胆!”
郑图拍着案几怒喝道:“此阁刺史专用,谁...你你怎么找来了?”
“哈哈!偷了我的东西,你们跑得了吗?”
王维大笑几声,走进房间,在两人对面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语带调侃地说道:“两位公子好雅兴,竟然关着房门,喝起了交杯酒!”
孙义臣大声喝斥道:“放肆!粗汉,睁大眼睛看看,此处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什么地方?”
“刺史接待贵客的地方,你敢在此动粗?”
“为什么不敢?有人偷了我的东西,躲进了这里,我来抓贼,天经地义。”
王维满不在意地说道:“别说一间阁子,就算是刺史府,我也照抓不误。”
“胡说什么!”孙义臣喝问道:“谁是小偷?这里怎么会有小偷!”
郑图涨红着脸,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愧。
想着林妹妹还等着,王维不耐烦地说道:“别在演戏了,快把东西交出来吧,不然别怪我动粗!”
“东西是我们的,凭什么要交给你?”孙义臣不在意地说。
王维看向郑图,“郑公子,你认为呢?”
郑图抬起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王公子,不赌不相识,此局作废,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孙义臣不屑道:“则之给你面子,你就接着吧,别弄个没脸!”
“哈!好大的脸!”
两人这副德行,让王维明白,不动手不行,他抓起孙义臣的肩膀,翻转一圈,倒着提了起来。
“啊!你这粗汉,竟敢动手?!”
孙义臣本人只是一个文士,不会战斗法术,在王维面前,毫无反抗能力,他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来人啊!孙仁孙柒,你们死哪去了?”
“少爷!”
这时从门外走进两个伤残人士,他们是孙义臣的护卫,武师境界,遇到了王维,没抗住三招两式就丧失了战斗力。
孙义臣见了,心中一凉,又大喊道:“则之,救我!”
郑图以前交往的人,大都是些温文尔雅的文士,乍一见到这种阵势,被吓得战战兢兢的,转身就想逃跑,早已忘了自己是文师,有修为在身。听到同伴呼救,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神色紧张地劝解道:“王公子,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
王维不听,提着孙义臣不停地抖动着,‘哗啦啦’一阵乱响,孙义臣身上的东西都被抖落个干净。
铜钱、帕子、荷包、香囊,还有一件粉色小衣。
王维没见到元阳通宝,狠狠地揍了几拳,质问道:“我的东西呢?”
“我的身上怎么会有你的东西?”
“不老实,找打!”
“嘭嘭!”
王维打了几拳,再问道:“东西呢?”
孙义臣被打得哇哇惨叫,“你个粗汉杀千刀的竟敢打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郑图持扇而立,大声威胁道:“王公子,快放开良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王维停下手,玩味地说道:“郑公子想跟我动手?”
“义之所在,我不能不出手!”
“出手吧!”王维冷笑道:“让我看看你的斤两!”
‘唰!’郑图展开扇子,身上文气涌动,轻声吟唱到:
兰草已成行,山中意味长。
坚贞还自抱,何事斗群芳。
‘呼呼~’
扇子闪烁着黄色的光芒,迅速地伸出几十根长着荆棘的兰草,郑图挥着折扇,轻喝道:“幽兰荆棘,困!”
兰草的叶子如同海草一般,齐头并进,朝着王维席卷而去。
“雕虫小技!”
王维随手一扔,将孙义臣扔进了兰草中。
郑图从小练的是嘴皮子上的功夫,没斗过几次法,不擅长战斗,操纵兰草时,也不够灵活,兰草遇到孙义臣,立即收缩,紧紧地捆了起来。
孙义臣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青色的粽子,而且兰草上有荆棘,扎得他惨叫连连。
“啊!则之,错了!快收了法术!”
见捆错了人,郑图赶忙收敛文气,停止施法。忽然脑后一痛,顿时头晕目眩,等清醒时,发现法宝扇子已经不见了,而王维则笑吟吟地站在一边。
“郑公子,还有什么手段啊?”
文修本体不强,为了保命,会培养一些武修随从,护卫周全,郑图这样单打独斗,不堪一击。
郑图沮丧地叹口气,“你赢了!”
“哈哈!承让!”
王维收起扇子,又踹了孙义臣几脚,“元阳通宝呢?”
孙义臣惨呼几声,叫骂道:“粗汉,我爹是州中录事,你别仗着林御史撑腰,就敢得罪我,我劝你趁早放开我,向我们赔礼道歉,本公子高兴了或许会放你一马,否则州城大牢就是你的去处。”
“吖!挺硬气的,今儿个,你要逼我大开杀戒!”
王维抄起椅子,咔嚓一声掰折了腿,准备给他点颜色瞧瞧。
“良卿,别硬顶了,快把东西拿出来!”
郑图见他动真格,连忙劝解道。
“不!”孙义臣大喊道:“来,有胆你打死我!”
“既然你盛情相邀,那我不客气了!”王维扬起椅子腿,说话间就要挥下。
“住手!”
刚才发生争斗时,三楼的客人听到了动静,尽皆站在门口廊上观望着,声讨着王维的暴行,拍着两位公子的马屁,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来制止。恰好一位青衣老者上了三楼,他长得面目普通,身材精瘦,但身上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见他过来,门口几个绿袍小官都自觉退到一旁,施礼拜见,口称‘下官拜见阳别驾’。
郑图也连忙上前见礼。
见到此人,孙义臣面露喜色,来了一招恶人先告状:“阳伯父!此人是个暴徒,想要抢劫我身上的财物,请伯父派人将他抓起来!”
阳别驾走进屋里,扫了王维一眼,厉声问道:“你要抢劫?”
“大人莫要误会!”
王维施礼拜见之后,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拿出双方立下的赌约字据,以示清白。
阳别驾微微颔首,向周围几人询问了几句,证实了他所言非虚之后,问道:“玄武是你引来的?”
“是的,大人!”
“年纪轻轻能做出三等灵诗,倒也有些才华。不过年轻人最好收敛些,莫要恃才傲物。道德经有云,揣而锐之,不可长保,这道理你可懂?”
“多谢大人教诲!”
在混元大陆上,春秋战国时期也有老庄孔孟等先贤,道德经也是传世经典,王维前世读过,也明白那句话的道理,就是太嚣张,活不长,不过此话与柳宗元的见解完全不同,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阳伯父,这粗汉仗着一身武道修为,殴打于我,请伯父替我做主啊!”
“孙良卿,你先起来吧!”
阳别驾见孙义臣躺在地上卖惨不肯起身,训斥道:“字据人证俱在,愿赌服输,你莫要再学城中无赖撒泼,丢了你父亲的颜面。”
“阳伯父,我没有输,他的诗是别人代写...”
“够了,输了就是输了,莫要狡辩,若是不服,下次可以凭本事赢回来。”
阳别驾说完,一摆衣袖,转身离开。
无奈之下,孙义臣只好起身从鞋底里拿出两个黄灿灿的元阳通宝,丢了过来。
王维也不嫌弃,从地上捡起一块帕子,包了起来,笑着说道:“两位公子,我腹中仍有好诗,你们还敢赌吗?”
见他出言挑衅,郑图瘟着脸没有说话。
“嗤~”
孙义臣冷笑一声,“胡乱拼凑了一首三等灵诗就不错,难道你能做出二等灵诗不成?”
“不止二等,有可能是一等!”
“一等?”孙义臣翻着白眼,鄙夷道:“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白乐天呢?”
“太狂妄了!”
“一等灵诗,永州百年未见了!”
“阳别驾的教诲很有深意,小友还是低调些才好。”
周围的人都以为他在说大话,有人说他太嚣张,有人劝他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王维嘿嘿一笑,大声道:“诸位要是不信,可以与我赌一把?赌注随便下,我全都接了。”
众人摸着袖兜荷包,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跃跃欲试。
孙义臣滴溜着眼珠子,暗暗思量一番,一般修士有了前三等灵诗,就会呼朋唤友,召开诗会,怎么会一直藏着掖着呢?若是说他顷刻间就能作出一首百年难见的一等灵诗,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想清楚了以后,对郑图说,“则之,跟他赌吧!”
郑图皱着眉头,摇头叹了口气,“算了!”
“哎!”
王维失望地叹了口气,看着沉默的众人,“你们要下注吗?”
一看刺史家的公子不跟,众人也纷纷退缩。
“你呢?”他看向孙义臣。
孙义臣撇撇嘴,没有答话。
王维站在楼上大吼道:“还有谁?!”
此战之后,王维名动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