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行镖,阵势颇大,也足以看出洪宣对此的慎重。随行护卫人手加起来便有百人,其中有镖师,有江湖人士,有行伍中人,倒是出身非常繁杂。虽然难以管理,但个个却也俱都是个中好手,行镖队伍实力强悍。
若是普通匪徒,怕是看见这般阵仗,便也就自且退去。而他们也不惧寻常匪徒,甚至还巴不得遇上个三两批,且当作途中玩乐。
但大阵仗意味着有大钱财,动手的自然也是大匪;如此上百号人,应对的便是这可能出现的成名大匪。
人多,阵势大,队伍拉的便也有些长。而最为中心的则是那些镖车,俱都是以封条封上,被众人护着。而队伍最中间,却也有那一辆马车,晃晃悠悠,便是处在镖车附近,也被众人护在中央。
楚升骑着马便正好行在附近,他身侧却也并无吴用那人。后者不知是何心思,自镖队起行,便也未曾往楚升身上凑过半分。但楚升却也是心里知道,那对三角眼指不定正在队伍某处,暗暗的盯着自己看。
因此,他自是外松内紧,一身黑衣立于马上,摇摇晃晃整个人全无精神,好几次身子摇晃着差些跌落马下,看得周遭江湖人士心中讥笑不已。
有人便心中郁闷,武艺高强之辈便有更好待遇,这是常理。但这人又是如何,看上去身子瘦弱,在马上摇摇欲坠样子哪里似个高手。而相比之下,他们这一个个“高手”还要步行,楚升却骑在马上,那心中更是不平,便与身旁的朋友问道:“那个小子是何人?托镖之人一方吗?”
有人倒也在出发之前注意到了洪宣的介绍,便偷偷的说道:“且莫要嚼舌,此人乃是三山十三峰的龙首峰掌门!”
“掌门?”一些“高手”撇了楚升一眼,自然是满脸的不屑,“这般模样也算是个掌门?整个人罩着黑衣,不知情还以为乃是什么魔道邪教中人呢!”
“那所谓掌门,想必也是不知用什么手段夺来的吧?你看他那模样,抵得住我一拳吗?”
“你这一拳,可别将人打死了去啊!”
如此,众人便顿时哄堂大笑起来,时不时将那眼神瞥向楚升,似是巴不得后者下马来战,好借此成名。
然而楚升却始终微眯着眼,就此看着前方,不言不语似是全未曾听到。
于是那群人便也就越是发阔噪,恨不得整只队伍都热闹起来,共同竖了一个靶子在那里嘲讽着。由是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响亮的笑声阵阵,对着楚升指指点点,言语中几多鄙夷。
如此,却也惊动了那两辆马车中的人物。
叶知命掀开车帘,目光在周遭环顾,转而落在了楚升身上,微眯眼眸无声的看了半晌,面色毫无波动,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
而他的车中,却也是坐着一人,正是那李云秋。
此人左右逢源,长袖善舞,与三山十三峰诸多门派之间的关系都是极好的,因此才有幸被邀上马车与叶知命同坐。
他捋了捋长须,江湖当中的高手可都是耳聪目健,更何况车外阔噪至此,他也不是聋的,自然听的清楚,便问道:“如何?”
“不惊不恶,不喜不怒,这姓楚的少年倒是胸有沟壑。”
李云秋便笑着道:“如此说来,倒是比其父强上不少。老楚那个急雷似火的性子可是冲动极了,若是他此刻只怕是早已经打将起来。”
叶知命似也是有感,不禁眯着眼睛笑了笑,口中却是道:“我尺木山却是欠他楚氏极大人情,我更是欠他天大人情...”
李云秋便只是笑,不曾多言。
三山之中,亦有所明争暗斗,各自均有十三峰的追随,如尺木山便有龙角峰、龙爪峰等。
曾经尺木山最盛,十三峰中便有八峰响应,龙首峰亦是其一。
只是经之前一役之后,各峰离心。这番行镖,更是只有而今状况,盛况已然不再。
此厢事乃是三山之间争斗高低,十三峰之人自是不好多言,于是马车中便也是一阵沉默。
而另一马车,却也掀开了帘子,里面露出了一张胖脸,一对绿豆眼转动着望向楚升,如此看了半晌,却开口道:“楚掌门,不如来我马车一叙?”
楚升摇了摇头,心中自然是厌恶这赖老爷,便要出声拒绝。只是那目光一转,却看到不远处的杨元志正扶着腰间偃月刀,背上背着长长的布袋,一步步向前行着。他便不由得心中一动,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口边却是顿住。
遥遥的冲着车里的赖老爷一拱手,楚升却是先驾马去寻杨元志,便在他身侧下马,邀其乘马而上。
后者倒是大摇其头,只是不愿,依旧步履坚定。
周遭却又有不怕死的好事者叫将起来:“兀那白脸掌门,你若是在马上颠簸的受不了,却可以让给我骑啊!”
“对啊对啊!你这人身子弱,我等却是身强体壮!”
“哈哈...早该如此,强者为先,你还是让与我来吧。”
杨元志虽然不愿乘马,但是听的这些话却是极为刺耳,扶着长刀怒目而去。
周遭那些个江湖中人,却也都不是怕事的,更多的则巴不得看热闹,于是更是毫不示弱的瞪将而来。
杨元志这个暴脾气,这哪里还忍将得住。当日席上也就与楚升看对了眼,此时事情又是因自己而起,便乃是义不容辞,且要上前理论一番。只是楚升却一把拉住他,口中诚恳道:“江湖中人,不比你军中行伍纪律分明。如这般人都是肆意惯了,且让他嚼番口舌,我又能少块肉不成?”
“你乃是军中出身,亦是一番豪杰。他们说的倒也对,这马我或许骑不得,但你却是足足得可以。你若是有心让他们闭嘴,那便上马显威,好让这群心高气傲之辈彻底闭嘴。”
这一番话当真是入了杨元志内心,他武艺高强,心比天高,素有豪志,欲成为大夏杨无敌杨度那般人物!
其人心中有此番豪气,手上亦有高强功夫。只是却因为这个性子在军中颇受排挤,被打发来送知府大人的生辰纲,还要听那赖虾蟆的话。后者待他更是毫不当人,寻常人便是在明面上也几多笑话。
这番遭遇,这番不得志,个中苦楚,他心中自知。
然而却只有楚升对他礼遇,不说席上辩刀一事,便是眼前口称豪杰,更让他心中多有感激。不禁虎目泛红,满心苦楚都颠上喉间,欲吐不出。
楚升拍了拍他肩膀,也并未多说,只是将他送上马背。
骑在马上,与步履而行自然是不一样的,俗话说那“高头大马”便是如此,眼前视野顿然开阔,心胸也广阔雄壮。
他立于马上,面向楚升张了张嘴,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拱手抱拳,便策马往队伍一侧而去。
那乃是道路两侧处,却立有一排白杨,杨元志虎目一凝,便寻得一株树形粗大的白杨树,策马上前便是擦肩而过时举拳悍然砸下。只听到“嗙!”的一声,那树干之上,落拳之处却是蓦然折断,整棵白杨树朝着外侧倒下,折口处满是断茬。
策马而归,身后是整棵白杨轰然倒下的声音,更激起尘土阵阵,衬得杨元志越发威武。
那虎目扫视一圈,原本阔噪不已的江湖人士,此刻俱都低头噤声,不再敢有半声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