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费兴与岑良便领着那捕头一同步入其中,当面所见,便是那清霜坐在一侧,素手斟茶,一如玉君子当面而坐,目光将将望来,沉稳有度。
捕头面色肃然,右手按在牛尾刀柄,目光紧紧的盯着楚升不动。
却是那遣人去查,便也就正正查到,这两日楚升便与那蒋安之间多有冲突。后者更是带着兵卒,直接冲入了武馆当中,因而楚升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更何况,楚升也正是个江湖人,也有能力击杀那蒋安。
将此事一说,那岑良便也是凝眉思索,随后待着费兴一同而来。说来也是巧,他二人前来落龙城,本就是有拜访楚升的意味在里面,反倒是破案仅仅是顺手而为,不曾想竟然是合在一处。
“无需如此”岑良按住那捕头的手,目光从楚升身上转开来,平静道:“楚掌门出身名山,执掌一派,便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你无需这般戒备。”
有一个好的名声,自然如此,楚升面容带笑,只是拿目光看去,那捕头终究也还是犹犹豫豫间松开了按刀的手。
“且请坐”楚升伸了伸手,那岑良却是坦然的当面坐下,清霜便为他斟得一盏茶,而费兴与那捕头便均是立在他身后。
“各位可是寻我而来?”
“正是!”那捕头作为凶杀案的最直接负责人,便是当仁不让的开口,面上的戒备之色仍然不曾散去,便是肃声问道:“三两日前,城中军尉蒋安曾带兵卒入龙首门武馆,与楚掌门多有冲突,不是可有此事?”
“有”楚升神态自若,一边浅浅抿着茶水,平静的道:“那蒋安便与我一友人间多有矛盾,友人自行镖后离散未归,他便借此机会去强占其家宅,欲使其家破人亡。”
“我受人所托,便自然要多遮护一二,因而惹来蒋军尉不快。”
岑良来到此处,反倒是不曾言语,只是啜着茶水,目光打量着楚升。
“昨日晚,蒋军尉在城中巷间被杀,此事你可知?”
楚升挑了挑眉,淡淡的摇头道:“不知”
“既然不知,为何听到这消息,你这么平静?那晚你又身在何方?”
“其人嚣张跋扈,横行霸道,想来得罪的仇家不知几凡,且又丝毫不知收敛,自然便有一日终将横死街头,我又有甚好惊讶的?”面对捕头的咄咄逼问,楚升语气便是不咸不淡,一番话也是说的捕头哑口无言,有些羞恼道:“那昨晚你身在何处?”
“便在此处”楚升敲了敲桌面,口中虽然在回答捕头的话,但目光却落在岑良身上,“清霜姑娘乃是我红颜知己,昨晚我便是早早进了这醉荷苑,便在此处歇息一晚,而今日你们便寻上来了。”
尽管知道楚升只是借着自己做挡箭牌,但清霜心跳仍然不争气的慢了一个拍子,面带红晕的低头,细声道:“的确如此”
捕头皱了皱眉,这等于就是有了人证,证明楚升在案发时并不在场。
他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也不由得为之一滞,求助似的目光看向岑良,后者略略回头,淡淡的摆手道:“既然如此,且去调查一番既是,若真是如此,那此事便自然是与楚掌门无关。”
捕头面色滞了滞,旋即有些无奈的点头,转身离去。
岑良依旧是面色严肃,好似表情一直没有太大变化似的,但却也转换了语气,开口道:“闲事谈完,那这厢便与楚掌门说些正事。”
旋即,他略略介绍了一下己方二人身份,取出令牌来以示正身,又道:“此厢问案倒只是顺带,我二人实则专门来寻楚掌门的。”
“岑义捕有何教我?”
“敢问楚掌门,那白日五鼠一伙人,便是被楚掌门斩于剑下?”
楚升看着眼前两人,心头掠过一抹疑惑,口中便是模糊道:“大致如此。”
“既是如此”岑良便起身,从身后费兴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便放在了桌面上,“这是黄金一百两,乃是当初我六扇门接下此事的酬银。”
一边说着,他又从怀中取出一物,拆开来却是一张薄薄官府公文,推到了楚升面前。
目光扫过,上面所载内容却也正是如此,乃是详述那五鼠恶行。而后有言,官府将这追索白日五鼠一事交予六扇门去办,亦有清晰记载,一鼠酬金纹银二百两。
寻常此事,江湖人便自然可提人去官府领赏银,但多是在事后,而六扇门则是先得银后寻人,等于是提前预支了赏银。由此,便可见六扇门与官府之间关系深厚。
楚升则是移开了目光,落在了那桌面上一百两黄金上,心中亦是啧啧称奇。
一奇,奇在六扇门行事,居然如此公允。若是他们不派人前来,楚升又何曾可得知有赏银在?再者,他们便纵然是私吞了赏银,楚升也无话可说。但偏偏,他们专程遣人来交付酬银。如此行事,端正十足,堂皇正大,怪不得江湖人对六扇门义捕也多有礼让,他们足迹踏遍十九州,也并非仅仅是有朝廷暗中支持的缘故。
其二,则是奇在这个世界六扇门的不同,与楚升前世所听闻的那些截然相反,在这个世界里,这个组织更像是一个工会组织、赏金机构,便是派发任务给注册在案的会员义捕,他们完成任务后可得赏银。
金呈于桌面,楚升却也只是看过一眼,便已然收回,也没有动手去取,而是谦和道:“五鼠之死,非是全仰赖于我一人,这钱财在下倒真是受之有愧了。”
“那楚掌门以为如何处置?”
楚升面色平静,口中说道:“行镖一途,反倒是那些江湖草莽、镖局镖师出力颇多,死伤也颇大。后者自然有那威武镖局总镖头洪宣处理后事,但募集而来的江湖草莽却死的默默无闻。”
说道这里,他脸上还有抹悲天悯人的表情,虽然心中自然是在滴血,但却义不容辞道:“若是二位并无异议,在下倒是希望能将这笔钱财分予那些草莽家人,或是为他们料理后事所用,总归要比在我手里重要的多。”
“这笔钱财,楚掌门如何处置,我等倒是并无异议。”岑良表情也有些暖化,慨然叹道:“果然是君子剑,行事乃有君子之风,在下也是心中钦佩。”
“不敢当”
“既如此,却也还有一事。”岑良点了点头,便又恢复严肃样子,沉声道:“我六扇门愿邀楚掌门任门中客卿,不知楚掌门意下如何?”
说着,他便是又取出一封书信来,却是由六扇门宁州分门门主签署,内容自是与他所言没甚出入。
拾起书信来细细观过,楚升面色犯难,皱着眉道:“在下倒是钦佩贵门义捕行事,也有心帮衬。但在下已是身为一派之长”
“这个倒是不打紧”岑良笑着摆手,道:“这是楚掌门对我们六扇门事不甚了解,才有这番疑惑。”
“客卿,非隶属于我六扇门中人。事实上,就连义捕,也多有其他门派子弟充当就如我这费兴兄弟,便是出身他门别派,也正是行走江湖年龄,便下山入我六扇门为义捕从事。身兼五磊山门下弟子与六扇门义捕双重身份,但却也无碍,非是叛门之举,乃是为大义之行。”
“而所谓客卿,也不过只是挂名,平日里不受约束,无需定期接受任务,一切皆可随心,更无须坐镇门中。只有两事需要配合,一者是保证门下子弟下山游历江湖,便须有若干弟子入六扇门为义捕从事且平日里,若有六扇门义捕在境内行事拜访,可适当相助二者,则是当门中有大行动,有门主令召集之时,应听令而从,协同参与行动。”
“但即是如此,相较这两项义务,客卿却也还依旧享有六扇门中各项资源,更有多项武功典籍以供选择修习,只是不可传于他人。”岑良不急不缓,详细为楚升解释道:“事实上,宁州分门一十六位客卿,便多有是其他门派掌门担任,江湖闲散游人反倒是少的。”
原来,这六扇门的组织机构也当真是松散的,真正属于门内的直系力量反倒是少的,多得是他们别派的弟子或掌门,加入其中为义捕客卿之类。话说来,若是如此,客卿所得好处反倒更多,不说明面上的东西,隐藏的便有那协同天下六扇门行事,一句仁义正派,便当真是跑不了的,门中名声也是不同。
若是如此,略一比较,便也并无不可。
更何况,楚升却也有一言不好说与出口,便是他看中了那六扇门中所谓为客卿提供的武功典籍。非是要修炼,便是细细记来,以在郝山居中置换其他,也当得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心思电转间,楚升便已然拿定主意,自是满面正气,义不容辞道:“既如此,在下便也愿出一份力!”
“如此甚好!”岑良笑着点头,便道:“既如此,倒也还要麻烦楚掌门随我二人,往宁州城走过一遭,便是须见过门主,定下约来,便领客卿令。”
“自是应当的”楚升拱了拱手,便展露笑颜道:“只是仓促之下,却也不可成行,可否容在下这三两日便收拾些琐事首尾?”
“当然!”岑良自无不可,说道:“我这费兴兄弟,便是出身五磊山门,也要乘着这机会往慈溪府境走上一遭,回宗一番。如此,便待我二人从慈溪府境回返时,楚掌门可与我等同行往宁州城而去。”
言及于此,三人便将这事就此定下,而后楚升便也自是离了醉荷苑,便寻一酒楼款待二人,末末与二人告别。
行将而出,费兴便皱眉道:“那行凶之人,便不寻了吗?”
岑良摇了摇头,言语沉吟道:“此事我倒也是心中有数,暂且放下罢。”
“为何?”费兴懵懂不解,终究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觉得那楚掌门可有嫌疑?”
“自然是没有的!”费兴正色,言语间对楚升的敬意压也压不住,“楚掌门自是一谦和君子,怎会行此宵小之事!?”
楚升散了那酬金,为江湖草莽料理身后事,便是让他感觉极其钦佩在意,对楚升的好感直线上升。
对楚升这番处置手段,任是谁都无法指摘什么,岑良其实也是心中钦佩。但他却并没有说话,他与这费兴不同,其人乃是六扇门直系子弟,自小除了修习武功,便是学习破案追踪的技巧方法,因而对这番事有自己的直觉在。楚升虽然丝毫未曾露出破绽,又有人证在,但却在岑良心中,总有那么几分怀疑。
只在于,太巧合了,便是正正好待在醉荷苑中,似乎是料定会有人来寻一般。
但却也只是他心中所想,手上并无确切证据,又能如何。再者,楚升乃是入了宁州六扇门门主法眼的人物,面对这不清不楚的嫌疑,真要是深究,估计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反倒是会因此而得罪了他,便是因小失大。
更何况岑良耸了耸肩道:“那蒋安蒋军尉本就不是个好人,死于江湖仇杀也是正常,我等便没必要如此费尽心思去寻绽破案。”
当时自现场往府衙而去时,费兴便是去打听那蒋安的事迹,所探听到的自然是不堪入耳的风评,那城中民众早苦这军尉久矣,其人身死,反倒是欢喜的居多。他们虽然也会经常为官府破案追凶,但却也是分是非曲折的,分对象的,面对这般恶人,当然是没有太大兴趣。因而他这样说,费兴反倒是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转换了话题,由衷的称赞道:
“君子剑,果然不负盛名,款款待人,行事仁厚。”
岑良笑了笑,也是由衷叹道:“武功尚且不知高低,想来剑斩白日五鼠,击杀劈山金刀客,那功夫也是不弱。再者,除却武功外,其人品性德行,却也是极佳的,瀛洲吟游客传扬的倒也没错,的确是君子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