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真真是妙极,一句“谈笑尽英杰,往来无庸才”便不着痕迹的将那伶牙利嘴的鄂胜话里话外都压的死死的。此处有三山十三峰大多数的高层在,鄂胜又怎敢说一句不是,而他认下这句话,也就认下了“何陋之有”,也就是自打自脸。
本想借机嘲讽一二,没想到楚升回击的巧妙而犀利,鄂胜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悻悻的退下了,再不敢有半点妄言。
“楚兄弟不愧是读过书的人,真是比我们这些大老粗厉害不少,这话当真是极好的。”人群里,戚自怡高声叫好,顿时引来一阵的赞叹。
牛得海也是捧哏似的拍着肚皮,乐呵呵的笑道:“可怜我老牛,大腹便便,可是里面却没有装上半分文气,真是羡慕不来啊。”
这自嘲的话当然引得一众哄笑,气氛也复又热烈了起来,定珠师太都是微微的点头认同,愈发觉得自己将捻花功送作人情并没有送错。
满院的人都在笑,尺木山的一众人便都是面色铁青,鄂胜更是无地自容,只觉得这笑声充满了恶意,全是在嘲讽自己不知所谓般。
他有些按捺不住,目光暗恨的在楚升身上转了个圜,低声催促腾方道:“别再犹豫了,我们直接给他亮出道来,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也让这厮知道我们尺木山不是好惹的!”
腾方内心倒是非常欣赏楚升的,这样一个翩翩君子,时刻让人如沐春风。若是有机会,这种出众人物,他定然是要去结交一番。只是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身在尺木山,作为山中第一弟子,他天然便是和楚升处在对立面。
这事倒是龌龊非常,他心中有着不忍,但周遭连连笑声不断,也如同巴掌一样扇在自己脸上,就连于武也不禁催促起来,只说要给楚升“一个好看”。
念头转圜间,腾方的目光在楚升身上转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楚掌门,贵峰宗门大典,确是盛事。我等三人不才,便代表尺木山门,为楚掌门置办了礼物,还请过目。”
说罢,他也不等楚升回答,便扭头望向身后,扬臂拍了拍手掌。
身后尺木山弟子分开一条道路来,便有五人姿态各一,扶剑行来。
众人目光望去,都心中古怪,又转头望向首座的楚升,却见到那原本挂在脸上温润如玉的笑容,都慢慢变得铁青,手掌攥紧紧的攥握成拳,愤怒都竟是压都压抑不住。于是满院的笑声渐息,便是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静,却也只是不再有人高声笑谈了,而反倒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那五人是谁?怎地楚掌门面色都变得铁青一片?”
“对啊,如楚掌门这等温润君子都当场失态,这五人看起来似乎是来头不小啊!”
一些心思活泛,又知晓些许内情的人便是低声回答道:“不知道了吧”
“那五人倒也算不上有什么来头,但是却正中楚掌门死穴!”
“如何说法?”
“自左至右,分别是那闵飞、刘余、胡文、倪岳、赵友五人”便有一人言:“这五人曾是龙首峰峰上弟子!”
众人面面相觑,顿了半晌,才有人疑惑道:“那岂不是楚掌门同门?只是他又为何这么作态?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怎么和那尺木山搅浑在一起?”
“这就是症结之所在了”
此时,那腾方也终于笑着朝楚升一拱手,道:“楚掌门,这几位曾是贵峰弟子,想必楚掌门也都是熟悉吧?而今他们倒也都是有那归峰的心思,我尺木山也不好留人,索性便放他五人归还,也算是我尺木山庆贵峰大典的贺礼。”
“楚掌门,不知以为如何?”
楚升目光似刀如剑,在那五人身上一一掠过,压抑着愤怒道:“尺木山果真是送来了一份大礼啊。”
“不敢当”
这众目睽睽之下,楚升便是想要拒绝也是不行的了,一心杀机更是险些有点压抑不住。
五人之中,倒是有那刘余冷笑上前,脑海中回想起昨晚时刻,尺木山山主相招,密室之言,便不由的心生澎湃。
当时吴谨言吴掌门便是直言:若是此番他五人归峰,上者强占得龙首峰权柄,下者搅乱龙首峰人心,则不日尺木山必有重赏,可列他们入核心弟子序列,将那中原峨眉派传下的剑法掌法悉数相授。
有如此重赏之下,他索性便也就同其余四人一同来了,这龙首峰本是他们五人最初走上武道之途的峰门,但此五人皆是性情薄凉之辈,自然是不会顾及之前情义,便是要不遗余力的助尺木山搞垮龙首峰。
心中有得此念,这人便是上前一步,微微眯着目光道:“楚师弟,许久未曾得见,师兄倒是想你想的紧啊。”
“想来师弟独自维持峰门,也是有得几分独木难支的艰难吧,我等五人便是有所听闻,故而归来,好助师弟发展峰门,为师弟分担权责,以不教老掌门泉下蒙羞。”
其余四人亦是有模有样,完全不把自家当作外人一般,越发肆意起来。
如那闵飞更是舔着脸上前,挂着伪善的笑容朝着景子梅凑了过去,口中只是道:“景师妹,竟已出落得如此姿容,阔别多日未见,也实在是让师兄好生牵挂啊。”
“来来来且先同师兄拥抱一个先。”
这人当真是个好色之徒,当下便要不顾廉耻的上前,一旁的褚之鸿当下真是气的头冒绿烟,在后者上前时一声不吭就是一记撩阴脚踹了上去,未曾想却被闵飞侧身躲过,得意的摇头道:“褚师弟,这厢可是不欢迎师兄怎地?还是以为我闵飞便是好欺负的?”
“当日你随师父左右时,你却还是个什么都不知的小毛孩,我可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怎地这厢便要对我动起手来?”
褚之鸿哪里被人这般说过,当下面如冷霜,直忍不住要抽剑动手。可这是自家峰门大典,如何能擅动刀剑,于是景子梅便按住了他的手,目光冷冷的落在闵飞身上,倒是也有一番威势。
景子梅执掌外门至今,也是已经历练出来,倒算是个女强人,细眉倒竖间还真是唬得闵飞一跳,旋即又反应过来,借着辈分强压道:“景师妹,如何要冲着自家师兄这么怒眉瞪眼,让外人看见了岂不是笑话我们。”
说话间,这人便张开了手臂往前去揽,只是还未上前几步,便双目一突,不禁躬身捂裆,面上痛苦非常。
躲过了褚之鸿的撩阴腿,终究还是没有躲过景子梅的。
“臭婊子!你敢”
他叫骂着要放狠话,只是将一抬头,却就顶着楚升如刀似剑的森冷目光,又听到他道:“再敢在我峰上挑事,便休怪我不顾往日情谊,总要将你去势才算安分不成?!”
这话说的去势就是进宫,再不能人道。
闵飞也不禁背后有些发凉,再一转身看向几位同伴,后者也都是带有鄙夷之色。
“暂且放过你!”压低声音放下狠话,他兀自弓着身子好像虾米一样缩了回去。
“楚师弟,怎地把话说的这么生分?”胡文笑了起来,又开口道:“我们也是出自龙首峰,曾也是亲自在老掌门的教导下苦心修炼武道,本也就有同门之故,便就是一家人吧。”
“莫不是楚师弟心中有妒,畏惧我等五人不成?”
众多目光落在楚升身上,他自有“君子剑”的名声在外,有“君子”二字,便注定了楚升行事必定须要受礼法所束。诸如现在,便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五人是无休无耻之辈,但楚升也不可以拒绝其人归峰,不然便有违君子之名。
如此,便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若是仅享着君子剑名号带来的好处,但却不遵从这名号带来的责任规则,行事肆无忌惮,天下又哪有这么好的事。
无数目光之下,楚升终究是面色不动,乍一显现的铁青之色已经是生生隐下,这会儿脸上便是带着温和笑容,展颜道“胡师兄这话说的,又是何出此言啊。”
他虽是心中恨极,但却起身上前,款款道:“五位师兄归峰,实在是我龙首峰一大幸事,师弟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有半分不愿呢。”
胡文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便笑着道:“如此甚好!师弟你年龄尚独担龙首峰诸多事宜,难免辛苦。且放心,我等五人会好好的、倾心的辅导你的!”
楚升便笑着点头,按捺心中涌动杀机,长笑道:“有五位师兄这话,师弟也就放心了,还请五位师兄归位,且等我好生将这大典举行完毕,也好与诸位师兄共叙情义。”
腾方见他纵然是到了这样的程度,都能忍将下怒气,也是在心里暗赞了一声,不过却是终归是末了一声冷笑,心中暗自道:“哪里还会给你留这机会得罪我尺木山门,又岂是这么容易掀过的!”
于是他便朝着身侧的于武一使眼神,后者朝着后方打了一个手势,一众尺木山弟子便是又分成两列,似是又有后招,更引得满院众人侧目以观,等着看这尺木山又卖的是什么葫芦。
倒也不待他们胡乱猜测,便又有三四人走将而来,这一回众人面色更是古怪到了极点。
那三人,却是身着缁衣,头戴皂帽,悬得腰牌,系得绳索,怀揣铁尺又按得牛尾刀上前。虽是面有畏惧之色,但终究是像模像样,便是壮着胆子走来。
“这不是城中捕头吗?”一人好奇问道。
“正是啊,只是不知他们所来是为何事”有人答道,却又揣度起来,“看这阵仗,也定然是为楚掌门而来”
果不其然,那三个捕快纷纷上前,便有最前的捕头眼角抽搐,底气不是很足的道:“楚掌门还还望同我等走得一趟。”
这话一出,倒也正应了众人的猜度,但却也还是带来较大冲击力,定珠师太便是上前一步,冷眉喝道“尔等三人,这是要在我三山十三峰的地界上索人!?”
那捕头更加气短,低眉躬身答道“请只是请楚掌门同我们走一趟。”
“那又所为何事?”
“月余之前,城中校尉蒋安等数人,被发现无故身死于城中巷尾,楚掌门倒是有些嫌疑。”
众人愕然,杨瑾儿那小丫头则更是目光紧张的望向楚升,生怕他就此被人带走了去。
这事,小丫头当然是心知肚明的,那目光里满是担忧,正好落在楚升眼底,后者便朝着他轻轻一笑,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如此沉稳模样便先将小丫头一颗提起来的心安抚住了。
如此,当这是出师堂皇,定珠师太也是不禁默然无语,摇头低声叹道:“这行事之人当真缜密,以五子归峰一事夺权,又以这校尉被杀一事拿了楚掌门如此峰上群龙无首,那五子又是辈分颇高,谁又能制?而后龙首峰事,便不是都落到了五人手中?”
而在她身侧,青艽心间却是急切不安,竟是头脑一热,突然高声问道:“你说的是嫌疑,那又是什么嫌疑?”
她问道细里,而究其细里实质上也还是一团乱麻,当然不能宣之于众。毕竟官府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而今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使手段,至于究竟是不是楚升所为,只要人到了他们手中,官府两张嘴,还不是全听他们说的,谁又能争辩得个分明。
腾方于是便开口,喝问道:“明珠山这位,可不忘我等三山十三峰,乃是名门正派,这厢你可是要阻碍官府行正义之举,缉拿杀人凶手?你可知会教江湖人如何看待,你又如何受得住!?”
他话音落下,一直默默无言的楚升却突然转来目光,语气清冷道:“你又是哪来的勇气,在我峰门之上作威作福?拿话逼住他人?”
腾飞气势一滞,但却知道输人不输阵,当下兀自拱手道:“我这亦是肺腑之言,便俱都是为了我等各山各峰江湖名声。”
“所以,你的肺腑之言,便是笃定认为我便是凶手了?便是要当众污我清名?”楚升当下倒竖剑眉,声音似是散发着冷意,一字一顿道:“你又有半分依据?如何便说得此话?谁给你的胆子!?”
“此厢你若不说个分明,好教你明白我龙首峰也不是这么容易走下去的!”
楚升语气里杀机毕现,腾方一时被气势惊住,只觉得头皮发麻,更难以想象一个束发之年的小子,虽执掌一峰峰门,却有这种威势,他甚至都没有半分怀疑楚升话里的威胁,只得是硬着头皮道:“这这位方捕头方才自是有言”
“方捕头”楚升将目光转过,拱手道:“你我二人亦不是第一次见了,发现蒋安尸首的那个清晨,你便不是径直曾来寻我?我可是凶手?”
“这个”那方捕头哑口无言,他也是被王知府逼来此处,平白疯了才得罪三山十三峰的人。
“之前之前虽有调查但楚掌门曾与蒋校尉有过争执,这嫌疑自然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