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些?”
曹昂将军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看到半点辰亭之战的后续,天子刘协是生是死,也一句未提。
“天子是生是死?”
因为消息重大,这次夏侯渊是派族弟夏侯廉亲自赶来送信。夏侯廉虽然出身世代军武的夏侯家族,但自幼多病,并未习武,只是研习经学,是夏侯曹氏中为数不多的文学之士,因为多病,并未出仕,平时只是负责教育族中子嗣的文字与经学。如今大厦倾倒,世事巨变,偌大的天下已无法放稳一张学案,连夏侯廉也不得不千里奔走,以传讯息。
夏侯廉摇摇头,叹口气,“天子的下落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天子兵败自刎于洧水之畔,有说天子变装逃了出来,也有说袁术俘获了天子,把天子秘密关押。众说纷纭,但辰亭之战过后,谁也没有再见过天子。”
“伏完和董承呢?”
“董承降了袁术,伏完战死在辰亭了,其余耿纪、吴硕等等,或是战死,或是投降。军报上也都一一说了。”
“荀彧呢?天子出征,他没有去吗?”
“没有,荀彧自称眼疾发作,不能视物,没有跟随天子出征。”
“哦,是这样。”曹昂心中冷笑连连,眼疾,眼疾,守着尚书台的时候不见有眼疾,把持官僚选举年审的时候不见有眼疾,如今天子御驾亲征,要百官随扈时,就有眼疾了,真是令人可笑之极。
曹昂对把持曹氏官僚系统的汝颍集团向来十分鄙薄,三国志中虽然对荀彧、荀攸、贾诩评价颇高,但贾诩为了活命,敢引李傕、郭汜攻打长安;荀氏子孙,转眼就劝进司马氏代魏;传说荀攸有为曹操谋划奇策十二,守在曹操身边的众人都不知道,却只有远在长安的钟繇知道,骗的谁去?至于王朗、华歆之徒,守土无能,更无节操。当年曹操在时,这些汝颍士子摇晃着名士风范,托庇在曹操的羽翼之下,尚能欺骗世人;如今曹操不在,天子出征,疾风识劲草,板荡见忠臣,这些人的面目便暴露的十分彻底。
到了这个时候,辰亭之战的结果已经轰传天下。袁术于陈国称帝,不久之后又大败汉天子刘协,坐拥淮江之地,威名震于天下,连手握三州之地的袁绍也不得不暗自惴惴,收敛声息;性如烈火的袁术部曲孙策,据江东之地,先前历史上的这个时候,已写信与袁术决裂,但在此时,慑于袁术大败汉天子的声威,也不敢有所稍动,还连连派人督遣粮草供应袁术;至于徐州的吕布,早已派侯成、魏续护送女儿来到陈国,等待于袁术之子完婚;其余盘踞在徐州、豫州的小诸侯,或上表称臣,或遣子入质,或默受其令。一时大河以南,具皆匍匐于袁术淫威之下。
袁术大败汉天子刘协之后,挥兵直入颍川,兵锋到处,各县望风而降。兵锋到的许都,守城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汉朝四世太尉的弘农杨氏族长杨彪。可世代汉恩终究比不上妻族之近,一俟袁术兵至,杨彪便大开许都之门,请袁术大军入城,而其子杨修却不忿其父之行,反出杨氏,单骑出城,往典农中郎将任峻驻所颍阴而去。
袁术大步行在许都,却没有先去汉王宫,直接直接让杨彪带他去了曹操的司空府。袁术驻马在司空府前,放声大笑。也不下马,纵马直入司空府中,看着司空府中所有风物,一直放肆大笑。
“曹孟德啊曹孟德,你可知道,我如今的马蹄正踏在你的脊梁上呢……”
“子脩,你要三思,如今袁术势大,还是暂避锋芒为上。”夏侯惇敦敦劝道。
“子脩,袁术虽然草包一个,不懂兵事,但他如今麾下数十万兵马,我们即便算上任峻的屯田兵,也不过三万兵马,如何能与袁术抗衡?”曹仁也苦口婆心劝道。
“大公子,袁术新破天子,兵锋正盛,士气正骄,此时出击,只怕不是恰当的时机,我意还是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北上去夺河东、弘农、长安,有河东盐池及牧场,有渭水八百里良田,有函谷关、潼关之险,足可抵御关东,休养生息一二年,等关东有变,二袁相争力衰,自可东出以夺天下。”董昭老成谋国,也不断劝道。
“董令君老成谋国之言,老夫也同意。之前商议,先取关中,效仿秦并六国之法,是公子所制,将不可以怒兴兵,大计不可因怒擅变。长略已定,还是循略而为才是。”贾诩一旁也劝道。
谋士重将,均是劝阻曹昂出兵向东。曹纯、曹休等人默默不语,显然也是不同意曹昂出兵向东。
“于禁,徐晃,你们怎么看?”
于禁当即便说道,“大公子,此时许都朝廷已经没了,天子不知死活,我等何必出兵?”
徐晃却等了一会儿,他刚从河东、弘农勘察情况回来,原本已准备领兵向北,攻占河东、弘农两郡,却突然被曹昂召到殿中,商议出兵颍川之事。
“若我军出兵颍川,刘表会不会趁机出兵收复南阳?公子所发国债,还有不到二十天便要到期了,若是出兵颍川,短期无法回师,宛城百姓的国债,公子还兑不兑?”徐晃慢慢的说着,边想边说。
“是啊,”曹昂点点头。
当夺占南阳之后,一连几日,曹昂都在思索战略问题,其后贾诩、郭嘉二人加入后,三人便定下北上夺占关中的计划。关中有良田、有盐池、有牧场,可养民、养兵,可与西域通商,也可以与益州、汉中交通,四周又有关山之固,进可夺天下,退可做一方诸侯。贾诩郭嘉自然没有异议,因为这是秦汉一统全国的战略。但曹昂知道,数百年以后,李唐也是如此统一全国,李唐以关中、河东之地,数年间吞并天下,建立盛唐。李世民更是在曾在洛阳一举击败河南的王世充和河北的窦建德。彼时曹昂想来,袁绍虽强,却也未必强的过窦建德;许都朝廷勉励经营,守住曹操留下的根基,自然也能有河南之地。却不想,世事如此多变。
曹昂原来的计划中,国债是极为关键的角色。以国债一期为资本,弘农与河东的乱匪愿降者给钱,不服着诛灭,等取了河东,有了安邑、解县的盐池,便制盐与荆州、兖州、豫州、冀州交易,获利后兑付国债,从而获得宛城民心,既与民分利,又可以赢得民心。然后可以继续发行二期、三期,不用增税而国库充裕,国有发展则与民分利,凝聚人心,从此良性循环。从财政入手,渐渐改变大汉的官制官风,彻底切断儒家士族官僚掠夺民脂民膏用以风流潇洒或是斗富比奢的根源,移风易俗,扭转儒家士族腐败导致五胡乱华的历史走向。所以,国债一期若不能顺利兑付,将使曹昂全局的战略受到极大的影响。
但到的此时,如果让袁术得意,天下公义何在?若让袁术在河南站稳根基,又有多少黎民百姓会流离失所,饥饿而死?最重要的是,若让袁术得意,九泉之下的曹操,又如何瞑目?
“袁氏,四世三公,屡受汉恩。乡间匹夫也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袁术受大汉世代恩德,不思回报,反而举兵叛乱,擅自称帝。如此不忠不孝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一直沉默不语的郭嘉忽然开口,
“千夫之诺诺,自有一士之谔谔。当此天下诺诺之时,唯有曹氏能谔谔,唯有曹氏能解民倒悬,扶大厦于将倾!臣郭嘉,愿随公子出兵颍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