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又是投降!”
曹昂一拍脑门,头疼不已。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曹昂最不想处理的,就是这种临阵投降。没办法,人心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实在是难以拿捏。贾诩、甘宁、文聘虽也是降将,但这三人都是兵败后的归降。说起来,纪灵的投降,是曹昂要面对的第一个临阵投降。
曹昂读过好几遍三国演义,三国演义里面的投降、诈降层出不穷,其中最有名的,一个是官渡之战许攸投降曹操,一个是赤壁之战黄忠投降曹操;一个是真降,一个是假降;一个为曹操指出了敌军的屯粮之所,一个为曹操带来了烧毁战船的大火。临阵投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降可以变成假降,假降也可以变成真降。
刚刚过去不久的西凉张绣的降而复叛,对整个曹营造成的永远无法磨灭的创伤,至今还让众人中宵哀痛。所以,对于临阵投降,不但是曹昂,凡是经历过宛城惊变的诸将,心中都有些犹疑。
但是纪灵这一次,是真心来投降的。
那日长水、丹阳两骑一战而没,董承吐血晕倒,徐常侍闭门不出,军中便只剩下纪灵处理军务。几千个死尸要掩埋,一千多伤兵要安置,各个军官家属那里还要报丧,各营也还有大大小小的事务,而这一切的大事小事琐事,全都要由纪灵来拿主意做决定,把纪灵赶的是团团乱转,脚后跟直踢屁股。一连数日,纪灵才刚刚把丹阳、长水两骑全没的后事料理完毕。
可没等纪灵坐着休息一会儿,宫中张常侍便过来传旨。
摆好香案,一直没有露面的徐常侍和董承也来到中军大帐,与纪灵一起跪着接旨。
因为丹阳、长水两军全军覆没,袁术极为震怒,在圣旨中将三人一顿痛骂,其中对纪灵明知虎豹骑战力强横的情况下,在徐常侍和董承的一力劝阻下,仍一意坚持出兵,以至于丹阳、长水两骑全军覆没的事情,尤其感到震怒,并进行了惨绝人寰的痛责。
纪灵跪在地上,起初听到痛责三人,并没有什么触动,但听到后来,发现旨意中竟然说是自己坚持出兵,自己不顾徐常侍和董承劝阻而独断出兵。后面的纪灵便听不进去了,他的手因为愤怒和冤屈而开始剧烈的颤抖。纪灵侧头望向董承,见董承面色红润,丝毫没有什么病态,“草你妈的,这老小子原来是一意装病,背地里却将兵败的责任推给了我!草,你妈的,真不是个东西。”纪灵侧头再看看徐常侍,见徐常侍虽低着头,但嘴角却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草你妈的,你们……你们竟然颠倒黑白????”
纪灵一怒之下,跳起来破口大骂。
“放肆!!放肆!!!”
不等徐常侍和董承说什么,前来宣旨的张常侍立时大怒,尖利的嗓音响遍中军大帐,“纪将军,老奴的圣旨还没有宣完,你竟然失仪?你竟敢失仪!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天子?啊~!”
纪灵被张常侍劈头盖脸一顿说,满肚子的怒火和冤屈发泄不出,只能强自压在心里,重新跪倒在地,低头前恶狠狠的看了徐常侍和董承一眼,“好,好,你们给我等着,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见纪灵重新跪倒,张常侍冷冷哼了一声,继续宣读圣旨,袁术最后的处置,是赐给徐常侍黄金十斤,嘉奖他敢于直言,监军有道;又让董承为主将,主持军中所有事务,并承诺会即刻调遣五万大军前来助战;至于纪灵,连降三级,连职务也安排了,让纪灵去大营仓库中看守粮草器械。
张常侍宣旨完毕,冷冷的看着众人一眼,用阉人特有的尖利嗓音笑道,“接旨吧,诸位。”
董承涕泗横流,从张常侍手中接过圣旨,“老朽何德何能,蒙天子如此厚爱,将这天大的干系放在老朽的肩上,真是万死难报天子的恩德于万一啊。”
“董国丈,董国丈,快接印信吧,您接了印信,老奴好回去复命啊。”张常侍笑呵呵的说着,一回头,变成一张冰寒的冷面,“纪军侯,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印信拿出来给董国丈啊!”
纪灵愤怒之极,从身上掏出虎符和印信,一把砸在董承头上,“卑鄙小人!”说完,大踏步向外走去,头也不回的出了中军大帐。
“无礼!当真是无礼之极!”张常侍在后面大骂,“董国丈放心,老奴回去一定在天子面前参他个不敬之罪。”
“哥哥这下知道了,我在军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徐常侍一旁添着柴火,“这个纪灵,从来就没看得起过我们。”
“算了算了,”董承从侍卫手里接过面巾,擦了泪水和鼻涕,笑呵呵的对张常侍说道,“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跟一个武将一般见识。”
纪灵怒火冲冲的离了中军帐,立在风中,心中百般滋味,董承和徐常侍颠倒黑白固然讨厌,可纪灵心中也埋怨袁术,自己跟了袁术这么多年,从袁术南阳起兵一直到现在领大汉半壁江山,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袁术不清楚吗?凭着旁人说着黑白,竟然连一句申辩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这种消息在营中传的很快,没多久功夫,营中便都已经知道,如今的主将已经换成了董承,于是上上下下的军官便都去董承那里拜码头表忠心去了,竟然没有一人过来纪灵帐中。人情冷暖,往往如此。
还没到傍晚,便有一个军侯领着董承的军令,来催纪灵搬家。纪灵冷冷看着那军侯得意的脸色,没有说什么,让亲兵收拾了东西,带着自己的亲信部曲三千人,三千曾为袁术流血死战的勇士,向后退却,去后方看守那些粮仓,那些已经被蛀虫快要吃光的粮仓。
纪灵当然不会罢手,他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就递出了自己的奏书。但奏书递上去了,一日,两日,三日,纪灵日日在营门前伸直脖子向东方眺望,但奏书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收到回信。
到了第四日,营中转来一份旨意,袁术怒斥纪灵不思悔改,不感天恩,仗着资历在营中跋扈,将纪灵骂的狗血淋头。纪灵不明所以,第二天又写了一封奏书,刚递上去,却被乐就截了回来。
乐就是在豫州追随袁术的,曾在纪灵麾下当过亲兵,两人是如今仲氏军中为数不多的元老了。乐就是夜里偷偷过来的,一见纪灵,便从怀里掏出纪灵的奏书,扔给了他。“你不要在上书了。”纪灵奇道,“为什么?”乐就摇摇头道,“你还不明白吗?徐常侍在宫中多有亲朋,董贵妃现在比冯贵妃还要得宠,你的奏书,是根本不可能递到天子那里去的。”
纪灵失望的坐到席上,叹口气,“难道只能让那些小人指鹿为马?难道这个冤屈,我就洗刷不掉了?兄弟,你是知道的,我才是那个拒绝出兵的人啊!!!”
“我当然知道,不但我知道,全营上下都知道。”乐就也跟着叹口气,“但是天子不知道,天子也不可能知道。就是天子知道了,你觉得,以天子的脾气,他是会认错还是会……”
乐就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纪灵知道他要说什么,纪灵想到了,想到之后他忍不住脊背发凉,打了一个冷战。
袁术向来刻薄寡恩,事情已经处置了,若是他知道了真相,只怕不但不会认错,反而会立刻杀了纪灵。
“多谢兄弟了,哥哥知道怎么做了。”纪灵长叹一声,欲哭无泪。
“哥哥明白怎么做就好,”乐就站起来,“那我走了。”
乐就走后,纪灵躺在床上,想着这几年来追随袁术的日日夜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纪灵吃了早饭,便开始认真理事。他是个做事讲究的人,前几日以为自己马上就会离开,所以并没有过多理会军务,如今既然已经认命,便开始仔细核对账目,清点粮草。
守粮官是纪灵,司库官却是与纪灵前后脚调来的张沐。张沐前几日见纪灵并不理会粮草琐事,心中正在暗暗欣喜,不想没过几天,纪灵就打起精神,开始清点粮草。
顾名思义,守粮官负责守卫粮仓的安全,司库官负责接收并调配粮草。在职位上,司库官一般在守粮官之上,但是两者不相统属,再说,纪灵虽然落魄,但怎么可能看得起一个靠拍徐常侍马屁上来的黄巾降将。
得知纪灵一早开始清点粮草,张沐便急忙赶了过来,满面堆笑的拦住纪灵,“纪将军,您是守粮官,只是负责粮库的安全,粮草数目的问题,并不在您的职权范围内。纪将军,我们还是各守其职的好。”
“老子是守粮官,自然要知道粮食有多少,哪里多,哪里少,知道了这些,老子才能调配兵力。”
张沐笑了笑,还是拦在纪灵的马前,“纪将军,您来了之后,您麾下各位兄弟的伙食,可以说比以前半点不差,我可从来没有亏待过纪将军。我们各守其职,挺好。”
纪灵瞧着一直拦在自己马前的张沐,久在军中的他已然明白了张沐的意思,也已经明白了粮仓之中必有猫腻。这让纪灵很是兴奋,军中粮草是归监军管辖,也就是说,如果粮草有了问题,第一个要被拿办的,就是那个该死的徐常侍。
“今日,本将就要清点粮草,谁拦在本将马前,本将认得他,本将的刀,可不认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