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的确在着手扩军,作为曹氏宿将的乐进将晋升为陷阵校尉,统领陷阵营;曹休从虎豹骑调出,担任别部司马,统领新设的五千越骑;最后的步兵别部司马,曹昂力排众议,任命了出身青州兵的管栎。
其实在后世,曹昂对青州兵就有很多疑惑。从曹操收百万黄巾组建青州兵到曹操死后青州兵鼓噪而去的二十多年间,曹操东征西讨,青州兵作为一支精锐的军事力量,不可能不出将领,也不可能不参与战事。之所以史书不载,曹昂以为,一是因为曹军中对青州兵这种有信仰有前科的士卒相对怀疑,对青州兵疏远隔离,提拔赏赐皆都在人后;二是因为青州兵在曹丕登基时鼓噪而去,在朝中失了根基,自然也不会有人去记载他们的功劳;三来,就陈寿和汉人文人那种德性,没好处的话怎么可能去记载青州兵。
等穿越过来之后,曹昂首先处理的就是青州兵的哗变。等到曹昂四日败西凉、孤身杀张绣之后,青州兵已对曹昂心服口服,成为了曹昂当时最为倚重的力量。在新野保卫战和前日的颍阴大战中,青州兵均有上佳表现。所以,在此次扩军之际,曹昂毫不犹豫的提拔了青州兵中素有威望的管栎。不但有管栎,许多表现出色的青州兵和南阳兵,曹昂都大胆提拔。当然,提拔归提拔,军中的规矩却丝毫没有松懈,卒长必须熟练背诵和默写千字文,屯长以上军官,必须每日去讲武堂学习。
这一次整军,曹昂原本想做的更为激进。因为他有汉语拼音这个王牌在手,可以统一汉字的读法,建立标准易学的官方语音,从而将所有方言的隔阂彻底打破,所以曹昂便想着手混编各地方士卒和军官,直接打破军事上的地域界限,也是为了提前将军中可能存在的地域山头予以剪除。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曹昂先是规定在军中及官方一切场合,必须以汉语拼音的读音说话,甚至为此还重罚了耻笑普通话的夏侯渊以儆效尤,自己更是在军中、家中各个地方都说普通话,以作垂范。
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做了,但真当曹昂着手打破地域界限,混编各地方士卒时。在韩浩这里首先就遭到了反对。
韩浩的才干是曹操也认可的,曹昂穿越过来以后,许多密事也都是交由韩浩去做,不管是什么事情,韩浩都能做的极为妥善漂亮。于是如曹操一般,曹昂也舍不得让韩浩出去领军,特意设了参赞将军一职留给韩浩,将韩浩留在身边作为自己的军事副手。
作为曹昂的军事副手,韩浩一点也不轻松。曹昂不同于别人,对军事、编制、器械有着异于常人的考虑,各种奇思妙想和各种军阵实验层出不穷,韩浩接任参赞将军一职之后,竟然每日都是忙的团团乱转,不停的要为曹昂冒出来的各种想法和实验进行落实和完善,诸如三弓床弩车,便是韩浩听了曹昂的设想之后,着人用大黄弩改进出来的。数月以来的相处以及曹昂接手以来曹营的气象变化,使得韩浩对曹昂极为敬服,轻易并不提出意见,只是认真落实。但这一次,当听到曹昂准备混编各地方士卒时候,韩浩虽然表示理解,但还是给予了曹昂最激烈的反对。
“公子,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我也知道有天音字母在,各将沟通指挥并不是难事,但我中华自有国情在,”韩浩斟酌着词句,慢慢说道,“昔日司空在时,青州兵等闲调动不了,各将兵败也都没有处罚,为什么?是因为军中并未立军法。难道以司空之聪睿,会不明白军法的重要吗?司空明白,但司空更明白的是,如今曹营弱小,筚路蓝缕,若不给营中诸将以私权私利,诸将岂肯甘心卖命?公子如果要混编各军士卒,那势必会损及营中诸将的私权私利,甚至是彻底消灭,若是那样,营中诸将只怕立时便要拉着兵马去投袁术了。”
“私权私利?”曹昂不明白韩浩说的是什么,“这个是什么东西?”
韩浩低声与曹昂说了几句,曹昂恍然大悟。其实说到底,军队这种组织,千百年来的情弊左右不过吃空饷、喝兵血、杀良冒功等等这些,曹昂原本想与韩浩论说一番,但想了想,便忍了下来。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曹昂毕竟是穿越者,是见过中华文明以外的西洋文明和中西结合的日韩文明的。曹昂明白,有些东西,是根植在人的本性之中,只可以压缩而不可能消灭。比如黄和赌,比如吃空饷。这些根植在社会组织上的情弊,千百年来是这些,千百年来也没有任何办法根除,对于这种到了新时代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曹昂也没有幻想着自己能够解决。建立一个大同世界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但是,资源是有限的,人是无限的,人的贪欲也是无限的,剥削和阶级是不可能永远消除的。
曹昂知道,自己现在力量还很弱小,或许平定天下之后,曹昂可以选择做朱元璋,与人性之恶展开血战,希望天下臣子能够出几个海瑞那样的孤臣孽子。但是,现在,为了自己的生存,曹昂还是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曹昂被自己简单几句说服,韩浩也很意外,但也很高兴。曹昂不再坚持混编士卒后,扩军的事情便变得相对简单了许多。曹昂将整军之事与韩浩议了方略之后,便交给韩浩、夏侯惇、纪灵三人负责。既然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曹昂就给自己放了半天假,陪着丁夫人、弟弟曹铄和妹妹曹颖外出踏青游玩。
历史上,曹昂战死宛城之后,丁夫人回了娘家,曹铄抑郁早死,曹颖后来虽然嫁给了夏侯惇的次子,但过得也并不算好。如今情势大变,曹操死在宛城,曹昂成了曹氏之主,这一脉昂首挺胸,曹铄的病竟然也逐渐好转了。
这半日踏青,其实不过是沿着潠水向北漫步而已。好在一路都是杂花生树,草长莺飞,四月春光极其明媚。一家人游玩之际,丁夫人也与曹昂说了许多齐家之道,嘱咐曹昂要亲善对待曹丕等弟弟,做好一族之长。说到最后,丁夫人也谈起了曹昂的婚事。
“你舅舅族中,颇有几个不错的孩子,我已经注意很久了,等你哪日再得闲了,我便把她们都叫到家里来,你暗地里见一见,瞧上哪个,我就让你舅舅去提亲。”
“舅舅?”曹昂愣了愣,穿越到这里三个多月里,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
“司隶校尉,丁冲丁幼阳,当年你父亲西迎天子,其中穿针引线的,就是你的舅舅。”丁夫人嗔怪的看了曹昂一眼,“你这个舅舅,平生就爱喝酒,前段时间喝酒伤了脾胃,如今正在家中将养。”
丁冲?曹昂有些印象,这个印象来自于陈寿。据说当年陈寿写三国志时,对丁冲的两个儿子说,“觅千斛米见与,当为尊公作佳传”。那两个儿子当然不肯,于是陈寿所做的三国志就将丁冲的功绩全部删去。后世学者方诗铭曾在著作中专有一章讨论这个问题。可不想,这个丁冲竟然是丁夫人的亲兄弟。
“舅舅现在是司隶校尉?”曹昂问道。
“是啊,去年冬天,天子来到许都后,就给你舅舅封了侯,又迁了司隶校尉。本来你舅舅打算过了年便去长安的,但是不想你父亲丧了,你舅舅一时伤心,喝酒伤了身子,就一直留在颍阴将养。”
“哦,那我应该去舅舅家探望一下才是。”曹昂说道。
“你事务繁忙,也不差这个礼数,”丁夫人说道,“等你哪日早点回来,我带你去便是。”
“母亲,捡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今天过去如何?”曹昂笑了笑,“明日我可能要领兵去攻打许都了。李雍这几日已经领着西凉骑过去哨探了,我作为主将,不好一直待在后方的。”
“那也好。”丁夫人点点头。
于是众人略收拾了一下,便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一路返回颍阴。
“子脩,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跟舅舅说吗?”丁夫人掀起车帘,向曹昂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曹昂说道,“荀彧在陌丘储粮城存了许多军粮,我想让舅舅过去一趟,与荀彧商谈一下合流的事情。”
“这件事情,你舅舅可以引线,但是要成,还是你亲自去的好。”丁夫人说道,“荀彧这人我是见过的,这个人与你父亲有数十年的交情,虽然你父亲死后,他并未立即与我们站在一起,但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这点容人之量还是要有的。荀彧是有本事的人,许多地方,有他帮忙,你也能省不少力气。再说,你如果不用,别人迟早会用。在你这里可能算不得什么,在别人那里,或许就是条吃人的猛虎呢?”
曹昂一惊,顿时想到后世许多老板喜欢高薪挖人,挖了就养着,宁可养在自己手里废了,也不能留给对手。自己虽然对汝颍士子们不太感冒,但是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也应该养一些士子在手中才是。再说,时移世易,自己也不能一棍子将汝颍士子全部打死,毕竟,这个时代,识字的人里,还是以汝颍士子为最优。
“母亲教训的是,那我请舅舅和郭嘉先去探探底,若是荀彧有意回来重任尚书令,我便亲自过去请。”
“不,”丁夫人摇摇头,说道,“你舅舅和郭嘉可以陪你,但一定是你亲自过去。”
“子脩,你好好想一想,你在乎这一趟两趟的吗?”丁夫人语重心长的劝道,“既然要给荀彧面子,索性就把姿态做到底。你以寻常待他人,他人也会以寻常待你。既然要用,就把里子面子都给足了他,让他挑不出一点来。凡事不做则已,做,你便要做到绝处,这也是你父亲常常说的。”
“孩儿受教了。”曹昂低头向丁夫人说道,“我明日一早,便领人去陌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