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归行有所吩咐，霍冉等外院弟子纷纷跃下灰角鹿，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这些弟子移动间龙行虎步，只是简简单单聚在一起，就有股逼人的气势。

这些虽然只是外院弟子，但从入寺的第一天开始就受到严酷的训练，这些弟子的站位看起来十分随意，可一旦对敌，片刻间就能转变为阵法。

“我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何必这么紧张。”

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已经移动到了树林的另一个角落。

“我不喜欢和鬼鬼祟祟的人聊天。”

归行冷笑一声，手指微微一弹，一颗佛珠从他指间射出。这颗佛珠虽小，可击出的瞬间立刻带起一股炸响，掠过雪地时，刹那间刮出一道深深印痕来。

佛珠的目标正是尖细声音所在的位置，这佛珠内暗含了归行的大龙像功，一旦贸然去接，里面暗藏的澎湃元力足以将人撕碎。

归行这一下一是威胁二则是为了试探，赤尾堂毕竟凶名在外，他不得不谨慎。

出乎意料的是，啪的一声轻响，威势戛然而止，这颗佛珠被两只手指轻巧的夹住，佛珠内暗含的元力丝毫没有影响到周围。

和普通蛇族满是鳞片的手不一样，单从这只手的外观来看和人类很相似。

这只手的主人，此时正斜斜立在树杈上，一双脚如同吸附在上面。偶尔有风刮过，树枝摇晃，这蛇族人也随之一起摇晃，似乎已成了树的一部分。

他一身血红色长袍，斜背着一个长长的行囊，从行囊的外形看似乎是件兵器。和雾禅寺僧众一样，这红袍蛇人也戴着斗笠，只是斗笠颜色和身上长袍一样，都是血红。

红衣红斗笠，加上随风摇晃的身姿，即便是在大白天，也显得有些诡异。

归行却不在意，只是看着这红袍蛇人裸露在外的手臂，心里暗惊。

据说部族内有些天赋异禀的魔武者，在淬炼气海的时，会感悟到了天地法则的异动，也因此受到法则的浸润，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褪去妖兽的特征，变得越来越像人类。

这样变化他只在首座身上看过，作为雾禅寺的掌舵人，妖兽大陆极空境的大宗师之一，首座现在的样貌已和人类没有什么差别。雾禅寺虽然讲究静心修行，但首座样貌的变化终究对土生土长的白熊人冲击太大，所以大多数时，首座都戴着一副特制面具。

眼前这红袍蛇人单从气息感应，最多和归行一样都是通力境，没想到居然有化形的地步。这样的魔武者，无论实力还是天赋都比普通修炼者强上许多，赤尾堂当真深不可测。

红袍蛇人把玩手中的佛珠，他的手指细长灵活，佛珠在指间不断的跳跃滚动，却始终没有掉落在地上。

“你们是来找科勒的吧。真是抱歉，他已经死了。”

“是你们赤尾堂干的。”虽然已猜出科勒的结局，但归行心里还是一沉。

“不不不，另有其人，而且这人是个行家。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干净的现场。如果不是留有一些打斗痕迹，我甚至怀疑黑山军根本没来过这里。”

红袍蛇人摊着手，口气很无奈：“你看，负责跑腿就是苦命。大冷天跑到这里，却白忙一场，说不定还给别人捡了便宜。”

归行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此处，赤尾堂不是向来不管闲事吗。”

“你又错了，我们的确不喜欢管闲事，但如果这件事有利可图，那就不一样了。”

说着，这红袍蛇人跳下树来，他落地时轻飘飘的，如同一片随风而下的落叶，地上的积雪甚至没压出印子来。

“话说回来，雾禅寺一向不管部族之间的事，现在千里迢迢跑来关心一个黑山军军官的生死。”红衣蛇族嘶嘶的笑道：“你们不觉得更奇怪吗。”

归行面色不变道：“赤尾堂向来信奉原始教义，就连萨满祭司都请不动你们，千里迢迢跑来关心一个黑山军军官的生死，难道就正常吗。”

红衣蛇族闻言哈哈大笑，伴随着嘶嘶的声音，让这笑声听起来异常刺耳。笑罢，他突然摘掉了斗笠扔在雪地上，露出自己的面容来。

他脸上虽没有鳞片，脸部轮廓已和人类没什么差别。但眼眶细长，眼瞳也是黄褐色，看上去依旧和普通蛇族相同，嘴巴里不时吐出长长的蛇信，这样半人半蛇的模样，却更显得怪异。

看到这样的长相，霍冉等外院弟子都露出惊讶之色，这和他们所见的蛇族相差甚远。归行却暗自松了口气，这家伙比起首座的境界还差的很远。

他十岁就进了雾禅寺，那时候首座和归行现在一样，也是演武殿的典座，修为才堪堪进入通力境。

即便那时，首座的面部毛发也全部褪去，虽然残留一些白熊族的特征，但比起眼前这个红袍蛇族，实在顺眼很多。这种容貌上的差别细微，可背后却能反应出修为和武技差距。

“看来你们也知道不少，哎，我最烦这些阴谋诡计，那都是大人物操心的事，我还是适合打打杀杀。”

红衣蛇族朝背后轻轻一拍，背囊裂开，一柄长枪从里面飞出。这长枪异常沉重，刚刚一落地，噗的一声，就深深插入土地之中，居然只留了半截枪身在外。

红袍蛇人伸手扶住枪尾，将半个身子都依靠在枪身上，一副慵懒的神色

“我收到的命令很简单，找到科勒并护送他回部族。可惜来晚了一步，不过不要紧，我收到的另一个命令是，消灭沿途一切可疑目标，我想这个任务还是能完成的。”

首座估算的没错，这个科勒比想象中重要，调动赤尾堂的人一定和木头傀儡有关联。真不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可以让赤尾堂这样的庞然巨物为其掩护。

归行暗自叹息，狐族和他们白熊族已经习惯了和平宁静的日子，如果真被拖进了战争的旋涡，部族或许离分裂也不远了。现在已经不是四十年前了，

“就你一个人，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

归行身边一个典座忍不住斥道，这位典座法号归圆，虽然同样是典座，但无疑是辈分还是实力都比归行差上许多。

“的确，那我叫点帮手好了。”红袍蛇人微笑拍拍手。

他身边雪地传来噗噗噗几声响动，一下冒出七八个蛇族人，这些蛇族人的装扮和红袍蛇人差不多，但衣袍斗笠却是白色，这些白色和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区别。

科勒已死，首座的计划也被打乱了，归行望向远处的红袍蛇人，目光锐利如刀。

如果能将这蛇族头领擒获，说不定能逼问出木头傀儡的消息，无论多少，总比空手回寺里强。

身为部族的一份子，尽管归行已是方外之人，实在不愿看到养育他的部族变成有心人的工具。

“既然如此，那得罪了。”归行吟了一声佛号。

这声佛音如同暮鼓晨钟，响彻在整片森林，树枝上成片的积雪扑簌簌的往下掉。

佛音回荡中，归行身形从灰角鹿上飞起，仿若翱翔天际的苍鹰发现猎物，身随拳走，朝着红袍蛇人打来。

龙啸之声刮起飞雪，漫天雪花似乎化成了一条白色巨龙，仿佛能将天地全部吞灭。

“怒火金刚阵！归圆，归修压阵。”

归行的身影已然到了红袍蛇人面前，但声音却刚刚飘来。

霍冉等一众外院弟子早被归行的声势激得一身热血，此时一听怒火金刚阵这几个字，顿觉得胸中激荡，一声齐喝，一起冲向剩余的白袍蛇人。

奔跑间这些弟子三两成群，看似稀稀拉拉的，每位弟子却隐约间形成了某种联系。怒火金刚阵是雾禅寺镇守山门大阵之一，但想要发挥其真正威力，需要上百号弟子共同参与。

此阵简单易学，尤为契合雾禅寺拳脚近战的攻击方式，虽然霍冉只有三十余人，但威力一样不同小觑。

轰隆一声，归行的拳头狠狠砸在红袍蛇人的枪身上，枪身立刻被一拳砸弯下去，那红袍蛇人却一点不慌，双手一拧，枪身顺势反弹又恢复原状。

这一缩一弹居然将归行的拳劲卸掉不少，他借势横转枪身，枪出如龙，黑色枪尖一下就朝归行喉间点去。

枪头未到，立刻将归行脖颈处的白毛削飞了十来根，这简单的一刺，居然让他的护身气罩出现了破口。

果然实力不俗。

归行冷哼一声，不退反进，灵巧跃进了枪影中，几乎让人忘记白熊人的庞大体型。他单掌划过枪尖，红袍蛇人立刻感到长枪刺进柔软棉花，枪头禁不住微微一斜。

只是轻轻一斜，就让归行错身而过，借势一记直拳捣了过来。

这一拨一错一拳，正是雾禅寺的行者长拳拨云突，是每位弟子都会的基础拳术，用于入门弟子活络筋骨参悟初级拳意，甚至连山门下的白熊平民都会一两招。

但能将基础拳术用到如此境界，可见归行对拳意的理解已到了随心随性的地步。

嘶嘶几声，眼看拳头就砸到红袍蛇人的脑袋上，这蛇族人脑袋一歪，像是一滩橡皮泥，当真如一条红色长蛇，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躲了过去。

归行自然不会让自己拳势过老，迅捷的甩出数脚，劲风呼啸，宛如一记记钢鞭，目标依然是红袍蛇人的脑袋，用的依然是行者长拳中的摆尾鞭。

红袍蛇人黄褐色的眸子一凝，也同样舞出几道枪影，啪啪啪连挡了数十下。

接着两人越打越快，眨眼间已经到了树林深处，沿途的树木被二人肆虐的元气轰得四散崩裂，半片树林简直像被炮弹开垦过一样，哪有之前白雪树荫的美景。

不知不觉间，两人居然到了当初苏祤和林雪青休憩的树洞，只不过此处树木已被石头巨人轰飞。只剩下一堆破败不堪的碎石残骸，可本该空无一人的残骸前，却有一名少女背朝二人站着。

奇怪的是，这少女也握着一杆古扑木枪，枪头红缨飘飘，和她一头红发相应成对。

少女身姿挺拔，身上搭着一件兽毛披风，寒风微吹起少女的红发，露出脖颈间光滑如雪的肌肤。少女似乎没看见激斗的二人，依旧默默站着，看着那一片残骸犹自不动。

归行现在身不由己，这红袍蛇人异常难缠，他打着擒获对方的心思，自然要用十二分心神，早就心无旁焉。此时才发现红发少女的身影，想要收劲为时已晚。

眼看二人飞溅的元气快要波及到少女，那红发少女身子一抖，居然打了个酒嗝，似乎刚刚酒醒。

“他妈的！吵死了！”

少女的声音脆如黄莺，但言语粗暴慵懒，简直就像个标准的醉汉。

说着拿起红缨长枪在地上一顿，轰隆一声巨震，归行和红袍蛇人就像被一股滔天巨浪席卷而过，身不由己的抛向远处。

归行内心震惊，虚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