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素的死终于使众人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一天,人们都兴致缺缺,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刚刚出发两天,便接连死了两个人,总归是有些不大吉利的。
而对于萧白素的死,人们则是各有各的看法,有了解萧白素为人的,认为他这个人,虽有些木讷,老实,但一生刚强不阿,平日里便将脸面看得极为重要,甚至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昨夜,烈九州拿着一片不知在哪里捡来的破木简,便对萧白素横加污蔑,竟还说出他杀师、与师娘有染的狗屁话来,这些话,便是普通人听来都难以接受,更别提一生将清誉视为生命的萧白素了,所以,他的死,纯粹是被烈九州逼死的。
这是其中一部分人的看法。
而剩下的人,他们的看法则简单得多,他们愿意相信烈九州的话,更相信那片木简的真实性,毕竟,世上怎会有这般巧的事?一片破木简上竟详详细细地记载着那些秘事,若说是有人陷害,可总得有人来过,将事先准备好的木简放在那里才可以,但这间草堂,却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且木简年代久远,一看便不是现在才写好的,绝对是早就已写好的,这便是实打实的物证。
而这群人中,尤以烈九州最为猖獗,毕竟,木简就是他最先发现的,且他早便看萧白素不顺眼,武林中人说到萧白素,向来是以“君子”称之,称赞他行如流水,静若磐石,且言谈之间,每每表达对萧白素仰慕之情,更是无以言表。
而众人提起他烈九州,向来是嗤之以鼻,不加理会。
烈九州早便想报复萧白素,一出心中恶气,但萧白素平素行事极为低调,为人也谦逊有礼,且小心谨慎,也不愿与人交往,便是烈九州想要寻他的把柄,也寻不到。以致他这口气是越憋越足,苦于无处发泄。
今番,总算是教他找到个机会,能好好地坏坏他萧白素的名声,也教众人看看,他萧白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伪君子。
当然,木简并不是他放的,虽然,即便是让他去放,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但他却着实没有这样的机会。
幸运的是,有人已事先替他把事做好了,他只需煽风点火,动动嘴皮子,便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了,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萧白素上吊死了,这件事,却是他着实没有料到的,他只是想要败坏败坏萧白素的名声,却绝没有要他死的心思。
可萧白素却死了,人死了便不能再复活,烈九州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任谁都会觉得,像萧白素这么样优秀的一个人,死了的确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惜的事,烈九州也不例外。
他虽然恨萧白素,却也并不想教他死,毕竟,萧白素死了,他烈九州的人生也便失去了许多乐趣。
他已习惯了与萧白素的对比,他已习惯了看萧白素不顺眼时的样子,他已习惯了自己处心积虑地想要教他出丑的想法,可现在,那个他毕生讨厌的人,却真地已死了,且永远不会再活了,永远不会再站在他的面前,教他看着碍眼了。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人生变得有些无趣了,是真地无趣,这种感觉,便像是你与一个棋逢对手的人在一起下棋,你们互有胜负,但下着下着,那个人却开始心不在焉,开始故意输给你,这两种感觉是一样的,一样的恶心,一样地教人不痛快。
而直到此刻,就连烈九州也不得不承认,他萧白素,确实是他娘地一个顶优秀的人,是他烈九州见过的最优秀的人之一,他烈九州是他娘地打心眼里佩服他萧白素的。
他们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也许他们两个人之间,只是差一顿饭,差几坛子酒,也许真地吃过一顿饭,喝过几坛子酒以后,他们便会真地成为朋友。
但现在已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烈九州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萧白素,你他娘地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就凭我说了你几句,便至于想不开,去上吊?”
说完后,他便低下了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已有些舍不得萧白素死了,他已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变得索然无味了,他抬起头,正巧看到高空之上,一对大雁盘旋,其中一头大雁凌空盘旋几周后,便直直地向下坠去,烈九州分明看见,那只坠落的大雁,胸前插着一只羽箭,看来是受伤后力竭而亡了。
而另一只大雁,此刻却不住地悲鸣,他飞到那只大雁身下,妄图想要用它的身躯,阻止它下坠的力道,结果当然是徒劳。
那只受伤的大雁终究是落地了,落地后便不再动,显然是已死了。
另一只大雁便发出更高亢的悲鸣,它在空中盘旋,绕着那只死去的大雁盘旋,声声悲啼泣血,那只大雁的嘴里,眼中,竟真地已流出鲜血来了。
忽然,那只大雁终于不再盘旋,他发出最后一声悲鸣,便直直地向着一座山撞去。
“喀喇…”
烈九州分明听见,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那只活着的大雁竟为了那只死去的大雁去死了。
烈九州已收回目光,他的嘴角带着笑,眼里含着笑,甚至他的全身上下,都在透着笑。
他望了萧白素一眼,只望了一眼,便不再看。
忽然,剑光一闪,众人心中一惊,忙回头来看,却见烈九州已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剑还在他的手中,剑上却已沾满了他自己的血。
没有人知道烈九州究竟为什么要死,便正如没有人知道萧白素究竟为什么要死一样。
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