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烂竹林中隐匿着一个普通的山庄,看似与其他富贵人家的别院无异,内部却是莲心教余散教徒最后的藏身之处,为了掩人耳目,平日里只有几个佣人模样的家丁进进出出,官家更是一个不起眼的老太太。
“小姐,沙仞这是怎么了?”穿着朴素的老太太慈眉善目,但一眼就看出沙仞的异样。
齐媚媚俏眉微微皱起,看了眼“新来的”沙仞,发现他依旧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心中一寒,偷偷对老太太说道:“怕不是磕坏了脑子,还麻烦你找个郎中给他看看。”
老太太会心一笑,扫了几眼沙仞,又去问张奕仁,“您怎么看?”
张奕仁想起沙仞以前傲慢无礼的样子,再看他如今的变化,半眯着眼道:“大概是失了魂。”
老太太依旧轻轻含着笑点点头道:“小姐尽管放心,只要人还在,就不会怎么样。”
齐媚媚狐疑的歪了下头,哑然失笑。
沙仞一人在后面听他们小声议论,虽然好奇,但因为不熟,也只是乖巧的站着,凭他对这些人的观察,只觉得这些人有些不同,特别是那个老管家,虽年老色衰,却无时无刻不显露着一股引人的气质,让人莫名产生了好感。
“请跟我来。”
老太太和蔼的伸出手,相邀沙仞,沙仞干咽下喉,身体不由自主的上前,丝毫没有防备。
齐媚媚一旁看的呆愣,他一直对她有所防备,怎么反倒对“老管家”相亲相爱,难免令她心中不悦。
张奕仁见总算摆脱了这个麻烦,心中窃喜,刻意凑到齐媚媚身旁,“不管他得了什么病,都不必担心,有周妈在。”
齐媚媚自是相信“周妈”,没再多言。
沙仞跟在周妈身后,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仿佛自身置入一潭宁静的水潭,从一开始便躁动不安的心被稳稳托住,轻轻抚慰着。
“身体有什么异样吗?”周妈亲切的问道,并上下观察着他。
沙仞闻言,轻嘘一口气,揉了揉脑袋,“没什么异样,就是根本不能想问题,一想问题头就疼,若是回忆什么,脑子里更是如针扎般刺痛!”
周妈仰起头看着沙仞,脸上微笑渐渐消失,“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沙仞面露尴尬,一时哑然,“我们也认识?”
未过片刻,就见沙仞捂着脑袋面露痛苦。
周妈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笑着回道:“想不起就别想了,不记得了好,省的趟这浑水,我看你体魄强壮,以前应该是个练武的,这样,我这里正好缺个看家护院的伙计,你要不要来,包吃包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是没有工钱,毕竟现在不景气,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她突然与他讨价还价起来,沙仞一愣,不知所措,沉思片刻后回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对,你来我就供你顿饭,舍个床位,不来就省口饭,但安全就少了几分,你也看见了,我们老的老,弱的弱,这么大个庄园,多少有些萧条。”周妈笑道。
沙仞四处张望,果真见四处荒凉,杂草丛生,除了路过的几个家丁,这诺大的庄园连个人声都听不到,真要进个贼人,单凭这个几人,绝对发现不了。
“好,一言为定。”沙仞下意识的抱了抱拳,又不自在的把手收了回去。
“这庄园无名无姓,你住在这里只需记得两件事,第一不能和任何人提起这里,第二,北面有座假山,切不可越过假山,假山后面是这里主人的私宅,他为人严谨刻薄,讨厌别人打扰。”
沙仞一听,反倒好奇,“刚刚我听你叫那貌美女子为小姐,她是这里主人的女儿吗?”
“你初来乍到,有些事儿,还是少打听为妙,今后再有什么规矩,我会一一跟你道来,至于你说的那个小姐,你叫她小姐,她怕是不会高兴,你还是叫她姑娘一类的吧。”
“姑娘?她虽然貌美,但怎么也有个三十岁了吧,怎么可能还是个姑娘?”沙仞直言说道。
周妈凝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还是那么坦率。”
随后把他领到她给他安排的住处。
诺大的山庄依山傍水,东西大道,南北小路,交错纵深,一眼无边,只偶得几声鸟鸣,风拂过,刮下一片竹叶。
齐媚媚在私房里与周妈说悄悄话,“他到底是怎么了,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变成这样?一转眼,谁都不认识了,像失忆了一样!”
周妈宛如菩萨面孔,从始至终,波澜不惊,直言道:“沙仞可能真的是失忆了,老身行走江湖几十载倒是见过不少失忆的人,与他这般无异,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忘却了,而且他走火入魔至深,无缘无故恢复正常,有点什么后遗症也不是不可能,走火入魔之辈能捡回条命已是奇迹,我们还能要求什么呢?”
齐媚媚低下头,内心复杂,脱口而出道:“他还能恢复从前的记忆吗?”
周妈委婉一笑,“个人造化,倒不是不可能。”
齐媚媚闻言不语,哀叹一口气。
“今后如何打算?沙仞可是宝贵的力量,这一弄,我们的计划又搅乱了。”周妈道。
“不管他还能不能恢复记忆,我们都不能放弃他,即使他不认得我们,我们依然认得他,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带着他。”齐媚媚心中苦闷,坚定的说。
周妈年岁不小,却生的圆润,身子骨结实,走路带风,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束在头顶,两只眼睛总是笑眯眯的,眼角匀称的褶子像是画上去一般,一直延伸到耳垂。
“小姐你又说笑”
齐媚媚立马插嘴道:“私下您就不要叫我小姐了,怎么论,您都是我的前辈,我怎可无礼。”
周妈摆了摆手,“为了演好这出戏,我们不能松懈,时刻防备着总不会多余,沙仞那里先稳住,让他呆在这里,其他人先不让他知道,免得吓跑他。”
“怎么会吓走他?”齐媚媚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看他模样,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先观察他几天再说。”周妈道。
齐媚媚点点头,内心隐约不安,距离计划时间越来越近,目前无论是内部情况,还是外部因素,全都对他们不利,这可如何是好?看齐k7k7
周妈自是知道齐媚媚心中苦楚,但世事难料,人生几何,一切还是要按原计划进行,说什么儿女情长,叫什么英雄气短,只当生不逢时,但愿来生化作比翼鸟,双宿双飞永不休。
徘徊在门外的张奕仁见齐媚媚心事重重而出,狐疑的瞄了一眼周妈,眸子一转,“怎么样?”
齐媚媚摇摇头,“周妈说他失忆了。”
张奕仁猛地睁开眼,“失忆了?那走火入魔呢!不会平白无故就这么消失了吧?”
“周妈倒是没说,她的意思是先观察他几天再说。”齐媚媚手持单刀,盈盈一握,挂在腰间。
周妈从屋中走出,依旧慈眉善目,笑容满满,客气的和张奕仁打了招呼,但话锋一转,“张大哥几日不见依旧神采奕奕,仙风道骨,老身是真心羡慕您这精气神。”
张奕仁知道周妈和沙仞一样,有些不待见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他权当没听见,扭头离去。
齐媚媚见状,难为情道:“周妈何必如此”
周妈倒是直言不讳,“你虽早已不是未出阁的姑娘,但生得亭亭玉立,如花似玉,沉鱼落雁,从未婚嫁,怎么说也不至于给个爷爷辈的当添头。”
齐媚媚一听,到没有生气,只是轻轻握过周妈的手,无可奈何道:“我知道您关心我,但您真的误会前辈了,我不管他怎么看待我,我一直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真心真意来报答他的恩情,至于你们想象的,纯属无稽之谈,说起来,沙仞貌似也这样认为。”
“只怕你是这般想,别人却一直在自作多情,倒不是老身嚼舌根,我看那张奕仁神秘莫测,性情古怪,你还是提防点好”
周妈话未说完,长吁一口气,刚要说什么,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匆忙而来,在周妈耳边低语几句,周妈笑容淡了不少。
“小姐,你还是再去看看沙仞吧,我这里遇到点麻烦,过会就回。”
齐媚媚探身上前,“周妈,不要我去吗?”
“不用了,小姐,这点小事老身去就好。”周妈未再多言,拒绝了她,一个闪身,她与那家丁疾步消失在庄园一角。
张奕仁离开周妈,一边走一边气,没想到没了沙仞扰他,依旧有个“周妈”,这老太婆每次都是摆明了挑拨他与齐媚媚的关系,若不是齐媚媚不在意,早就被她得逞了!
他是越想越气,越忍越难受,忽而,草丛里窜过一只老鼠,张奕仁眼神瞬间锐利,斜视过去,那只灰黑的大老鼠完全暴露出来。
手中的剑像是多余一般被他轻轻丢在一旁,敏捷的身手犹如风吹过隙,还未等灰老鼠反应过来,已被张奕仁攥在手里,他露出贪婪的目光,牙齿磨得吱吱响,那老鼠无力的挣扎着,他微微一用力,老鼠没了气息。
张奕仁左右谨慎的张望,见四下无人,一口咬掉老鼠脑袋,鲜红的血液缓缓流淌,他极其享受的嗅了嗅,吐掉口中的鼠头,之后竟慢慢品味起老鼠的血肉。
齐媚媚隔着好远就看见张奕仁举止怪异,只是她一直隐于凉亭下的石柱后未出声响。
沙仞被安排在一间客房里,名为客房,其实就是沙仞之前在这里住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物件,每处物价摆放方位都未曾改变,沙仞却相信了周妈客房的说辞,发自内心没有发现古怪之处,只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好人,好心被收留。
“在吗?”
听到叩门声,沙仞起身,拉开门,见是刚刚那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再一次见面倒有些脸红羞臊,“小姐找谁?”
“小姐?”齐媚媚一听,心中起个疙瘩。
“小姐可是找其他人?”沙仞并不知道齐媚媚为什么会来此。
齐媚媚缓过神,轻叹口气,“我来找你。”
沙仞受宠若惊,但难掩羞臊,一直不敢直视齐媚媚,一看她就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我能进去吗?”齐媚媚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
沙仞紧忙让开,齐媚媚顺势而入,明眸左右扫视,“你可觉得这里很熟悉?”
沙仞哑然,摇摇头。
齐媚媚抿起嘴角,难掩失落,“你可认得这幅画?”
沙仞顺着她看得方向,看向墙壁上的画作,只见画中有一女子还有一老者,旁边还有
这个人看起来好熟悉?沙仞心道。忽然,只感觉头痛不已。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齐媚媚眼眸都有些湿润了,“这个人是你啊。”
“我”沙仞难掩吃惊,摇摇头,一直盯着墙上画作,“怎么可能是我,不过,我怎么记不得我长什么样了?还有,这个,这画上的女子是你吧?”
沙仞有偷偷瞄了一眼齐媚媚,确认就是她。
齐媚媚拉出抽屉,取出一块破旧的镜子递给沙仞,他接过,照了照自己,发现自己的脸与画中无异!
“画中是我?我怎么会出现在那副画里,难道不是和我长得像?”沙仞彻底懵了。
齐媚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只能相信周妈所说的,他是失忆了,如今只有等郎中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治疗办法。
沙仞还在房间里四处打量,但却没有一丝印象,这里对于他来说就是陌生的,这里的人,这里的物都是第一次见,没有一见如故,没有相见恨晚,只是普普通通的没有一丝瓜葛。
“你还好吗?”
沙仞见齐媚媚落寞的坐在一旁,痴傻一般盯着自己手里的单刀。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眼睁睁看着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接连离开,却无能为力,某一日,与患难与共的朋友相见却互不相识,这叫好吗?”
听着她的抱怨,他莫名的慌张,这话摆明说给他听得,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曾经是不是真的认识她,真的认识这里的一切,假如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当他试图去想起从前时,脑中只呈现出漆黑一片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