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王这方痛心疾首之际,然而在东宫太子府内,平王兴奋不已:“本王装模作样多年,今下终于本王也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大哥予我这恩情,我感恩戴德!”
林苏青连忙去扶住正欲行大礼的平王,道:“兄弟之间何须如此见外的客气,你不觉得被我利用就好。”
“大哥你是未来的天子,能为你做事,那是我的价值所在。”
“言之尚早,以后这些话不可乱说,万一被有心之心传出去,又要被当成谋逆了。”林苏青现在生怕又像上次那样莫名其妙的背召过去问罪,他可不是个坐不住的太子,他甚至觉得,要是皇帝高兴,一直到老死退休都成,总之他是不愿操那份忧国忧民的心,那得累成什么样。
也不知二太子要还要让他在这里留多久,也不知他自己的肉身在那山野泉水之中涤荡得如何了。
他近日时常感觉神清气爽,脑子都比以前灵光了,不知是否与受了洗涤有关。
“大哥,还是你英明。你是没看见,颍王脸都气绿了哈哈哈哈哈”方才在朝堂之上赢了一场“胜仗”,平王此刻雀跃不已,“如此看来,颍王留与不留,果真不成要害。”
难得平王能想通,放下杀伐之心,林苏青亦是很高兴,道:“世间许多事,本就不是非杀伐不可解决,能用别的方法解决的事,何必要打打杀杀呢,实在不可取。”
“大哥教育得是。”平王开玩笑捧手赔礼,“是我以前鲁莽。”
随即道:“若是换作以前的我,现下肯定在琢磨一件事,不过而今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去做了,便罢了哈哈哈哈”
林苏青讶异:“如果换作以前,你现下要琢磨何事?”
想做却又罢手,应该不是什么婉约的事,不会是提刀剁了颍王吧?
平王粲然一笑,自在道:“要是换作以前,我得了兵权,必然要打算在出征大典上,杀了颍王,等凯旋归来后,再寻个由头将他的那些个铁胆忠心的部将也一并给埋了。叫他们去阴曹地府再续主仆情。”
平王把自己都说笑了,又道:“不过,现在我不打算这样做了。”
说话时平王的目光不经意的斜了花园拐角处一眼,不被认为人所察觉。俄而他拉着林苏青往厅内去:“我今日实在高兴,要蹭一杯大哥的酒水,大哥你可不许吝啬……”
在他们转身去往大厅时,有一抹身影悄然消失在了花园拐角处,只留下那几条支出围栏,有些挡路的树枝,在微微颤动。
……
颍王府中颍王与众部将焦心劳肝,谁的心里都不是滋味。东宫里太子与颍王把酒言欢,正为这一次对峙的胜利而欢声一片。然而在御书房内的皇帝,此刻正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他眉头紧蹙,心烦意乱地坐在高位之上,他手里握着一本奏章气得阵阵发抖。
在他跟前,跪拜着一名身着地黄交枝绫官服的从五品官员。
皇帝终是忍不住那一口愤懑,怒将奏章扔到名官员跟前,深锁眉心却不发作怒火,道:“你身为太史令,你可知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意味着什么?”
“皇上!”太史令惊愕叩拜,庄肃道:“太白星高悬日侧数日已久,此乃天意,臣不敢妄言!”
“天意……天意……”皇帝目眦尽裂,反反复复喃喃低语着这几个字,他克制着心中的熊熊的怒火,倏而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怫然道:“这个逆子,逆子!”
旋即气得咳嗽不止,几乎回不过起气来。
老太监连忙上前去服侍:“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龙体要紧?他们巴不得朕早些死了!!”
太史令吓得瑟瑟发抖,别的不敢再多言,只敢颤抖的道一声:“陛下息怒。”
……
夜色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大地,在那风卷云诡之中,月色却是格外的明亮且迷人,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正静静的俯瞰着世间的一切。
然而斑驳的残云,像是故意与月色的皎洁做对,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暴雨,即将来袭。
平静的月夜,原本前路茫茫的颍王府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带来了一件惊天的消息。
“你说什么?!”
颍王闻之惊怔,呵得来人连忙伏跪在地,连连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的不敢胡言乱语,全都是小的真真切切亲耳听来的,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分掺假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你是平王府内的詹事,你为何要特地来颍王服通报消息?”颍王的一名詹事走出人群,质问着伏跪在地的人。
“大人有所不知,小的其实一直都仰慕着颍王殿下的英明神武,一直想为颍王殿下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那跪在地上的人,神情恭谨。
“可是颍王殿下身边人才济济,像小的这样并没有突出作为之人,多一个与少一个又有什么分别。”
“小的心想,平王素来与颍王殿下不和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平王又甚是会藏锋露拙。”他言辞恳切,一脸忠义道:“小的思来想去,颍王殿下最缺的便是来自平王身边的消息,于是,小的才隐忍了这份忠心,投靠了平王府,成为了平王的詹事。”
“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带出对颍王殿下最要紧的消息啊!”
语罢,他重重的磕头,以示忠心,道:“殿下若是不信,当场杀了小的便是,就当小的从未来过,小的在阴曹地府等着,此生不能为殿下分忧,来生也要做牛做马!为奴为仆!”
“殿下,小的死不足惜,但是平王之心,实是险恶狠绝,您不得不重视呀!”
那来自平王府的詹事叩首在地,而后抬起身,起誓道,“小的敢以全家生死发誓,真真切切是小的亲耳所闻,颍王与太子要在大典之上谋害颍王殿下,而且要在诸位将军凯旋归来之后,尽数活埋,如若有半句虚言,就让小的全家天打五雷轰!”
颍王尚存怀疑,将士们早已忍无可忍,愤恨不已。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平王欺人太甚!”
“士可杀不可辱!小人得志!实在可恶!”
“殿下,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咱们千万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
“殿下,您一再忍让,却已经让到了退无可退!再这样下去,咱们都是死路一条。左右都是死,咱们为何不直接反了?还能搏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如今就连陛下都对殿下怀有疑心,殿下,属下请殿下赐属下一条抬头挺胸的活路!”
“属下愿誓死追随殿下!”
将士们尽数抱拳跪下,齐声高呼:“誓死追随殿下!”
颍王听完那平王府的詹事所言,心中本就怒火难遏,此时众将士们又是这般劝言,大家无疑是想反了,是想让他决意去反。
大家坚决不拔的神情,令颍王心中很是煎熬。犹如被一鼎火炉架在火上炙烤,灼烫难耐,焦躁不安,更是愤懑不已。
原本他只是想夺嫡之后,图个王府上下的安稳,就算夺嫡失败,也无关他人,大不了他一人之罪。
而今下,太子与平王竟然将他逼到了绝路,甚至要对他帐下将士赶尽杀绝,活埋……何其残忍不仁。
而父皇,今日朝堂之上的态度,俨然对他心有耿耿,就连上次金口玉言答应过的话,也不惜出尔反尔。
他其实不想反啊!
可是……
“启禀殿下!”突然有侍卫急急来报,“陛下召殿下入宫见圣。”
众人惊怔,颍王更是讶异不解:“父皇为何此时召我?”
他心中狐疑,现今已经交了兵权,更无威胁可言。如有其他事情,退朝之后为何不留他直接谈开,偏分在此时特地传召他?
颍王府中的幕僚们亦是生了疑心。
“殿下,事出反常必有异!此去恐怕有凶险。”
“太子诡计多端,会不会是太子又生出了什么事端?”
“莫非是上回颍王于听雨阁放话,令太子害怕?所以他着急下手了?”
“极有可能!殿下与太子听雨阁一弈时,太子居然超乎意料的沉得住气,也是反常得很!兴许正是太子早有预谋……”
众说纷纭,但无不都是认为此去凶多吉少。
去还是不去?颍王陷入了抉择。
父皇已经狠心的削了他的兵权,说明心中已经疑心他要夺嫡。加之上回冯挺一事,明显父皇是偏袒太子的。
如若太子再生了事端,这一去,也许真的回不来。
父皇素来耳根子软,若是太子与平王一并诬陷了他什么,他必然是有口难辩。
“殿下……”
幕僚正欲说什么,颍王当即摆手制止,虎视着前方道:“此去,无论回不回得来,都已经是死路了。”
将士闻言,为之一振,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忙追问:“殿下的意思是……?”
他们在期待,在期待着颍王下令。
“成败在此一举。”颍王目光坚毅,已不可动摇,“玄甲军众将领听令!”
“末将在!”
一群将士齐声高呼,势如破竹,惊破了苍穹上的黑云。就连月色前的薄雾残云都为此震得散开了去,光芒更加皎洁,更加冰冷。
虽然不到生死攸关的地步,却已经是濒临绝境。
如若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认了。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今后无非是逐渐将他所有权势或化解,或移交。待到平王得势,定然不会对他们任何人客气。
既然太子与平王已经提前动了赶尽杀绝之心,既然早晚都是同一种结局,又何必去等!
今下皇帝明显偏袒太子与平王,他颍王府上下披肝沥胆,血洒疆场,为江山之稳固,社稷之安定,一片碧血丹心,精忠报国。如今却落得个什么也不是,说伐便伐了,说杀便杀了。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快刀斩乱麻!!
颍王眼神狠厉,面色阴沉:“入宫!”
“是!!!”
这一声,答得竟是热泪盈眶,心中的酸楚竟是猛然涌上了心头。
谁曾想,昔日铁马冰河为国为家的将士们,而今这一腔沸腾的热血,却是要与自己的国家殊死一搏?
谁曾想,过去奋不顾身,血洒疆场,当大刀架在脖子上也要高呼一声吾等宁死不负!而今却是要起兵造反?
谁曾想过自己会反?谁也不曾。
谁也不曾啊……
世间有多少铁胆真心,尽付东流水。到头来,换得个心灰意冷,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