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鸨打量了几番妇人,看着妇人的肚子问道:“要生了?”
妇人点头,如实回她:“就在近两日。”
“鸨母……”有位莺花见老鸨似乎是起了收留的想法,心中觉得不太妙,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口,话还是没能说出来,而后又被老鸨斜了一眼,她便更不敢说下去。
青楼哪里是孕妇能呆的地方,这对孕妇影响不好,给她们这种身份所带去的兆头也不好。
“福贵。”老鸨抬眼给方才那名拿烟锅的微胖男子递了个颜色。
男子连忙上前一步站到妇人身侧,躬身哈腰地冲老鸨应道:“请吩咐。”
“带她去那间屋子吧。”
那名叫福贵的男子闻听这个吩咐时,微微一怔,而其他莺花们一听,更是脸色发白。
愣住的福贵是被老鸨眼尾余光横了一眼,他才连忙应下来:“好嘞。”
这一幕被林苏青看得真真切切,便是这一幕,林苏青直觉,“那间屋子”或许不是一间普通的屋子,而是一间不太招人喜欢,并且令她们心有畏惧的屋子。林苏青甚至觉得,这老太婆收留妇人说不定安的不是什么好心。
他必须想办法混上楼去。
随即老鸨转身便回了楼内,福贵恭送了老鸨,这才扶着那名妇人起来,而后对周围看热闹的莺花姐儿们道:“都散了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他这一吩咐,莺花姐儿们满不乐意的以丝绢扇着风,翻了几记白眼,这就又继续在门前各三五成群的立一处,等着有人路过以招揽。
当那妇人随着福贵入了楼内,林苏青抬头瞄向斜对面的房顶,赫然一惊,那个隐藏在夜色中的人影不见了!何时走的?!难道就这样善罢甘休了?
林苏青不相信那杀手会轻易罢休,他走出这处墙角,到了对面去,躲到了对面的一栋楼的倒拐处,斜对面的观察着那栋青楼。
青楼的招牌写得很好,不是“怡红院”、“红袖招”那般风尘俗气,且并非只有楼正门上挂了唯独的牌匾,它是分着三层楼阁,每一层正前方都有大门,且都挂一块匾,像是寓意着每一层阁楼都有着各自不同的“景致”。
一楼名曰“玉楼春”,二楼则曰“笙歌渡”、三楼太直白火辣了,是曰“仙客留”。
除此之外,一楼正门两侧挂着两块竖牌匾,各题上联与下联。
上联曰:朝云初生绮罗佳人咽春空
下联曰:暮雨难收金樽玉酒引仙留
而在一楼正门的牌匾之上所题的“玉楼春”,恰恰是这对上下联的横批。绝妙处令人不禁为之感慨,此间很是明白雅俗共赏之玩味,真是一眼便忍不住联想到巫山云雨大。
当林苏青正要顺着看向二楼“笙歌渡”时,这一瞧竟是刚好瞧见方才入了此楼的妇人,她似乎是特地来到围栏处,正谨慎地朝外张望,看来,她仍然在提防着在夜幕中潜藏的危险。
林苏青顺着她所巡视过的目光,也看了一圈,不曾见那黑影,相比那妇人也是如此,不曾见到任何异样,于是她又才离开围栏,跟着福贵往更高层去。
却是在她刚折回楼中时,林苏青突然乍然听到从楼中传出来的一阵孩童嬉闹的声音。
只是一瞬间的,眨眼便无,像是幻觉。可是,又怎么会没来由的在这里产生小孩嬉闹声的幻觉呢?这不可能。
莫非是青楼里养着小孩?
倒也不是没可能,可是……晚上正是青楼营业的时候,她们又怎么会允许小孩在楼内到处跑闹呢?
骤然,又是一声孩童的嬉闹声传出。
这一回,林苏青的耳朵及时的捕捉到了方位,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而且好像是从他画符令的位置传出来的。
他疑心于此,便干脆将耳朵贴在方才符文隐入的地方去听,有些闷热的夜晚,墙壁却是一触生凉。
没有声音,他正要挪开耳朵,霎时,又是一阵孩童在嬉笑打闹的声音闯入了耳朵,不是一个,是一群,是一群孩童在玩闹!
这不可能,这不符合情理,孩童在青楼里玩闹必然是影响生意的。况且主上曾经讲过,这是驱邪避秽的咒文,那便不可能有窃听的作用吧?
那么……只能是……莫非这些孩童不是人?!
不过想到这里,他冷不丁地就打了个寒颤。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想……
林苏青深呼吸了几口气,遂将哮天毫笔又揣回了袖子内,这套偃月服的袖子是束口的,虽然感觉不到丝毫约束,但护腕其实很紧实,将笔插在里面,恰到好处,毫无负重感,也毫无异物感,且不必担心会遗失。
他会画驱邪避秽的符文,又有哮天毫笔在手,何况暗中还有山苍神君。所以他此刻除了有些激动和紧张,倒没有多少害怕。他拍了拍因为紧张而发木的面颊,定了定颤动的心神,决意前去混入这青楼。
谁知他前脚刚走过去,青楼门前的莺花们便上来勾搭。
“哎哟这不是刚刚那位公子嘛奴方才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他想着躲避,可仍然避免不了被勾肩搭背。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解释:“我,我就是来随便看看,你们不用搭理我,我自己看看就行。呵、呵呵……”
“怎么能让您独自一人呢,有奴陪着您一块儿看不好吗”
这青楼客源甚好,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一进来才知,里头乌烟瘴气、人声鼎沸,比白日的街道市集还要拥挤不堪。
“我没钱,你们陪着我也没钱可赚,不如去陪陪别的人吧。去吧去吧……”林苏青一边拂开莺花们搭上来的手,一边在人群里挤着往里走。可是莺花们哪能让他自己走。
不仅不放过,在他一入楼门,更是争抢着扑上来,为了抢他这个客源,可谓是用尽心机。
“瞧您一表人才,单看这身衣裳就价值不菲,却来同奴们装模作样,公子这玩笑开得可不像样”
这些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他听着实在是受不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而那些莺花姐儿们还蹭着他扭来扭去,胭脂水粉味熏得他连连打喷嚏。
“奴叫钰燕公子如何称呼呀”
“呃,姓林,林。”林苏青不停地躲着她们,偏偏一个也躲不开,像黏上了似的。
莺花们瞧出林苏青有些窘迫,更是瞧出他是头一遭逛这样的地方,于是故意开起了他的玩笑。
“哎哟公子这般拘谨,是初次来吧像极了阿娘的好宝宝,要不要同小姐姐们共享神仙逍遥啊”莺花们笑声放浪的调笑着他。
听到“神仙逍遥”四个字,林苏青更是促狭更为汗颜,以前这样听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自打他真的见识过神仙后,再听到这样的调侃,难免有些……有些难以言语……
那位自称钰燕的莺花似乎比其他人要有些地位,她朝其他莺花们挥挥手,她们便满不服气地散开去缠上了别的客人。
而这钰燕也颇有手段,她瞧出来林苏青面有羞赧,自觉方才的热辣只会吓着他,反倒不利于拉拢,立马改变了揽客的方式。
于是她挽住了林苏青的臂弯,温柔得竟是与方才判若两人,道:“公子不必紧张,奴可先带您四处逛一逛。有奴在,旁的不敢来沾惹您,这样也好使您轻松一些。”
不过林苏青毕竟不是真正的涩小子,他将这些瞧在眼里,明事在心里。他知道,莺花们应当都是一人千面,逢什么样的人,便作什么样的态,说什么样的话。
“奴只是想为公子排忧解难,不知可好?”钰燕真可谓是柔情似水呀,“奴没成想姐妹们会同公子开那样的玩笑,请公子不要介怀。”
林苏青想了一想,不能直接戳破不是?于是将计就计道:“你有一个补救的机会。”
那钰燕一听,想着这小子果然是按捺不住的,这个“机会”必然是那种玩笑,于是道:“钰燕愚钝还请问公子如何补救。”
“能不能别跟着我,让我自己先溜达会儿,谢啦。”
钰燕美艳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这就没了?
她如何也没有想到,林苏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又笑道:“公子你是不是嫌弃奴啊”
他的确不喜欢这样黏黏腻腻的说话语气,也不想让钰燕跟着,主要是觉得她会影响他的行动。
“嗯……可能是吧……”
“……”凤星太阳穴跳了又跳,有气不能发作,只得继续笑道:“那不如帮您换个姑娘?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呢?”
林苏青使劲儿剥下凤星紧缠在他臂膀上的手,将她拂开。
“不必了,你该忙忙去吧,我就想先自己逛一逛,如果有需要我会来找你的。谢了。”
他说完拔腿就朝楼上跑去,气得原地的钰燕冲着他跑走的方向怒啐了一口:“呸!”随即又是一脸巧笑的迎向了别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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