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小殿下所言,属下从小殿下幼时便护卫在侧,在属下心中,的确有其他的情感。”洛洛俯着脸,一对飞眉斜入鬓角,虽然也看不见她的神色,但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一身沉着与冷静。
如果她的情绪会因为夕夜的情绪低落而低落,倘使她要隐瞒不显,怕就是她抬起脸来,也是谁都看不出来。
洛洛不愧为三界闻名的刺客。
“只是,小殿下若要问属下愿意为小殿下出生入死的原因,属下不敢有任何隐瞒。”洛洛随即改单膝之跪为双膝跪下,稽首伏地,“属下只听令于帝君之命。帝君不准属下死,属下不敢死。”也不愧为祈帝的护法。
也就是说……为夕夜出生入死,也是因为是祈帝遣派她去保护夕夜的安危,她只是遵从护卫之命……
当然,一切都是洛洛所言,她的面色与她的话语,可谓滴水不漏。到底有没有一点是为了夕夜,除了她自己,谁也无从得知。
一向爱说爱闹的夕夜,此时格外的沉默,他双臂垂在身侧,拳头捏得紧紧的,望着廊榭屋檐之外的天边,没有一点星光,只能看见半边月色。他久久没有说话。
洛洛伏地始终未起,这样的请罪之礼,不知她尊的是祈帝,还是夕夜。她的回答伤了夕夜的心,不知她愧对的是祈帝,还是愧对的夕夜……
谁也不知道她是为了谁,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有几声嬉闹的鸟鸣声就好了,可以打破此时的静默。或是来一杆风,促使仿佛凝结成霜的空气流动。
千万不要是虫鸣,那样只会感觉更加萧索。还好不是盛夏,怕是几声孤单的蛙鸣,会令夕夜的心都碎了。
“小青青,大家都尊我是祈帝之子,可是你看,我多可怜……”
可怜……这两个字从夕夜的嘴里说出来,而且是说出来评价他自己,听着叫人心中生寒。
“夕夜,我不是要让你难过。”林苏青知道单是劝言,是肯定劝不动夕夜的,因此他不打算劝,而是说道:“你必须知道,即使是凡尘也是如此,皇位大多也是代代相传,君主更替,而臣子之中,有一些效忠于前任君王的,还有一些则不论江山是谁坐,他们依然尽忠,因为他们对江山社稷尽忠。”
林苏青忽然想到了梁文复与陈叔华,想起了历史长河中许多登基即位的天子,即使身处万人之上,却还是有许多不得已。
“而那些就类同于长老。”他想起了丹穴山的那些长老,“他们的确忠心,但他们忠心的不是你,所以很多时候也并不能为你所用。”
夕夜仰着的脸慢慢垂了下去,见他在思考,林苏青继续说道:“你需要的是如洛洛对祈帝这样的臣子,越多越于你有利。”
“那你需要的是什么?”夕夜忽然侧过脸这向林苏青,他想起了林苏青适才说的不止是活命。
“我需要你。”林苏青坦然回答。
夕夜疑惑的转身,他终于转过身来,终于肯面对他们了。这也便意味着,他愿意听进旁人的话了。
他顺便看了一眼洛洛,氐惆道:“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谢过小殿下。”洛洛谢完礼,随即便起身让到一侧,一如往常的冷厉,这样的干脆利落,叫夕夜看得心中又似被猛地剌了一刀。
换作旁人,他会有十足的把握,会说“有朝一日你终会忠心臣服于我。”
可是对洛洛不行。这就是洛洛,不愧为他父君的七十二洞护法之一,不愧最负盛名的。只是,令他心寒的不全是洛洛,还因为他的父君。
他曾经以为父君将洛洛赐给他做护法,是因为疼爱他,今下想来恐怕不是因为疼爱吧……恐怕是因为,洛洛绝不会变心吧……
呵呵,他用了三百余年,都没能撼动洛洛对父君忠心,恐怕这就是父君的真实用意吧……疼爱?呵呵,若是疼爱他,更应该多来看看他不是吗?
罢了罢了,不想了,想来想去,还不是与从前一样?是对是错,还不都是自己猜的?
于是他问向林苏青:“你说除了命,你还需要我?”
“是的。”林苏青不打算再瞒着他,“你越强,则越有利于我”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这样说仿佛是在利用我。”
“是朋友,和互利与否,不冲突也不矛盾。”林苏青直言不讳,他认为对夕夜诚实,也是对夕夜的一种回报方式,“你可以很强,当然不是指你自身实力如何,是指你的权势,可以很强。因为你是妖界祈帝之子,你的出身就证明了你可以。”
“所以呢?”夕夜问道。
“我可以帮你。”林苏青迈上前一步,站定后看着夕夜。
“你能帮我,为何不帮你自己。”
“因为我不能。我的存在与你截然相反,我能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我越强,则越会招来杀身之祸。”
“哦……难怪你连惊凌榜都不争。是要藏锋敛锷,隐藏实力。”夕夜琢磨着说道。
林苏青摇摇头道“你太高看我了,即使去争,我也争不过他们。”
也并非全部对夕夜坦白,狗子望了一眼林苏青,随即撇过脸去。它当然晓得林苏青并非凡人,而林苏青当然也晓得自己并非凡人。倘若真的要争什么排名,他一个不慎失控,敢问谁是他的对手?
他之所以如是对夕夜说……狗子在心中揣度着道:“怕不是说给夕夜听的……看来林苏青察觉了天界在对他暗中监视……不止行为,连说话都比以前谨慎了……”
“而你”林苏青双手负在身后,缓缓又上前了一步。
不知怎的,夕夜觉得林苏青近的这一步,令他有一种压迫感。他缓过神来道:“我怎么了?”
“当你自身的实力与拥有的权势强到一定程度,你便可以帮我保住性命。”
“归根究底,你还是保命要紧嘛。”
“抛开种种外在的话,也可以这样理解。”
“哦……你要帮我走上高位啊……”夕夜也上前一步,盯着林苏青问他道,“你就不怕我过河拆桥吗?”
“我信你不会。当然你也可以信我,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除了我,你再也不会遇到如我这般值得你信任的朋友。”林苏青如是断言道。
“为什么不会再遇到?”夕夜是急性子,总是等不及林苏青要说的话。可是不管他怎样着急,林苏青始终都是有条不紊地、不疾不徐地样子。
夕夜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每次都是一有疑惑,脱口就问林苏青……细想下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对林苏青信任得如此之深了?。
“你以后会明白,以你身份,你永远也无法拥有纯粹的朋友。更不会拥有足以令你全心全意信任的朋友。即使是我,也并不是。但相比起来,我最值得你信任。”
“如何证明?”夕夜问道。
“无法证明。”
夕夜一听,当即道:“你这不是耍无赖嘛!”
“可是于你,这又不亏。”林苏青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我们是盟过生死誓约的兄弟,你本来就十分信任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