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霞光披洒在亭亭如盖的林荫之上,将翠绿笼上了橙红一层纱。晚归的鸦雀毫不嫌疲惫与舌燥,一遍又一遍地绕着栖息的巢笼阵阵哀嚎,将深山幽林叫得愈发的寂寥。
朝飞暮卷,日落风生,一切都静悄悄地在变化,仿佛都将要归去,仿佛都将要停息,仿佛都正在有意地回避。
红日西坠,百鸟归林,虽然不比清晨初升时候那般灿烂得令人心怡,却也令人忍不住感叹有另一种别样的优美。
因为晚霞余晖的洒照,万物都镀上了橙金色的光芒,显得格外的娇艳。只可惜许多花草伴随着夕阳西下渐渐地枯萎了去,与那娇艳之中衬出垂老与凄苦,叫人瞧入眼便发生出忧愁来,也随之感觉到阵阵失落与惆怅。
林苏青随意垂在身两侧的手,不由自主地将空拳攥了攥紧,试图以此将心中的那股空洞洞的感觉也一并挤出去。因为正是这空落落的感觉使他感觉到不小的紧张,亦随之感受到压力与迷茫。但是他清醒的知晓,这些种种净是他绝对不能有的情绪。
当停悬在他面前的那只木材所制成的飞鸟,扇动了第八十一次翅膀,在场的所有都看出了林苏青心中的决定。
众目注视之下,林苏青紧抿的唇角轻轻牵动,他又吞咽了一次干涩的喉头,然后稳重的伸手去从飞鸟的口中把那一串牵机接了下来。
这时那人偶微微侧首望着苍茫的暮云,若有弦外之意道:“日暮途穷啊。”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下来,从林苏青接过那一串牵机开始,路也已经走到了尽头,一切已经无可回头。
那人偶斜睨了林苏青一眼,又道:“多的是安稳的路子你不走。”
狗子忧心忡忡地盯着那串牵机与林苏青,而夏获鸟忍不住劝道:“你若有意要隐,除了昆仑山的那位神尊,定然谁也不可能找得见你,安安稳稳的日子不是没有。”
夏获鸟顿了一顿,人偶忽然瞟过来道:“我看你不是想简单保命而已吧。容我猜一猜你是妖界与神域的孩子,未曾听闻谁提起过祈帝膝下有子,那你便是独一个。而丹穴山……帝君镇守天涯海角不得归,帝后沉寂无觅处不复苏而子夜元君与子隐圣君,呵呵,先后陨了……那么你……”
抬手指向林苏青,故作神秘道:“又是独一个。”
说着他开怀大笑,更是几度拍手叫绝,而后讳莫如深道:“依我看呐,想找出你小子踪迹的,且多着呢!哈哈哈哈哈”
林苏青肃着脸,皱眉道:“前辈说得是。居安而不思危,凶至而不知惧,便如燕巢于幕,鱼游于鼎,亡不待夕矣。”
人偶摆摆手,不屑一顾:“少跟我说这些文绉绉的话,你惨与不惨那是你的事情,干我屁事。还是那句话,一个规矩你入一粒牵机,能成功活下来我就教,不能活就由你的尸首喂养这深山里的飞禽走兽。管你是什么出身,在这里,谁都只有一个身份。”
起先还凉爽的习习晚风,忽然变得异常燥热,卷着尘沙撞到了脚踝甚至感觉非常滚烫。
狗子愈发不安起来,它怎么会不担心,万一林苏青挺不住这毒物,万一……但是它一句劝阻的话也没有,半个字也没有。
它只是紧紧地盯着林苏青,紧紧地盯着林苏青手上的剧毒之物牵机,然后不动声色的在心中发狠。倘若林苏青真的没能挺过,它追风做什么也要拆了这里,做什么也要把那什么破高人踏得粉碎。就算它一个打不过,那就叫来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只要能拆了这破地方,只要能弄死那破高人,斩草除根的狠绝事情它追风还干得少了吗。
而半半,她一直一直都提着心吊着胆,若不是一直被夏获鸟紧紧地拉着手腕,她恐怕早已经忍不住要上去夺走牵机。不过她方才全都听明白了,她了解她不能去坏了规矩,最怕的便是自己帮不上忙还反倒拖累了林苏青。
因此,就算心中紧紧攒着,高高的悬着,担惊受怕连呼吸都变得难为,她也依然努力地、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的冲动。瘦瘦小小的身板儿不禁止不住地颤抖。
“林苏青。”夏获鸟忧心不已,“你并非走投无路,委实没有必要冒牵机之险。”
“是呀”那人偶也佯作担心,而后道貌岸然的笑道,“你并非走投无路,可是当前还有比这条路更好的路可供你走吗?不妨说与我听一听,也好叫我也开一开眼界。”
“他在激你。”夏获鸟疾言厉色,“你要冷静!”
林苏青眉头紧锁,思忖了良久,蓦然缓缓转身对夏获鸟敬重地点一点头,随后转回向那人偶,展眉淡然一笑道:“晚生自来,最怕的是死,最不怕的也是死最想求的是活,最不想求的,也是活。”
“那你当是无畏无惧啊。”
“前辈真乃知音。”一语话罢,林苏青素手摘下一枚牵机小果便要作势服下。
“等一下!”狗子乍然一吼,打断了他,而后以正常的音量提醒林苏青,“你先别忙着吃。”
随即便见它冲那人偶凶道:“久闻你性情古怪,尤其善变得很,如何能保证林苏青通过牵机成功活下来之后,你就一定会兑现承诺教他秘术?”
它气势汹汹,然而人偶丝毫不给它面子,无足轻重道:“爱信不信,不信作罢。”
“好了。”林苏青出言制止住即将爆发的的狗子,始终如初温和,“既然是我自己选择了这一条路,究竟是否是绝路,也须得我自己探一探才能知晓。莫要因为我而为难前辈。”
人偶斜了狗子一眼:“亏你是位战神,你学学这小子,多会说话?”这是你人偶头一次与除了林苏青以外的人说话。
被如此嘲讽,若不是林苏青一个眼神过来,狗子早就冲上去薅那人偶几爪子了,可气啊,这时候它怎么能上去添乱?便只好忍下了这口恶气。心中愤然,等着事后老子一块儿把账给你算得明明白白!
“前辈,晚生即刻便服下一粒牵机,绝无作假,望请您瞧仔细了。”林苏青点了个醒,在那人偶看向他来时,他摘下一粒橙黄色的小果实,毫不犹豫地服了下去。他服得干脆利落,揪着的却是别人的心绪。
最顽皮的地枇杷此时忽然扭过脸看着夏获鸟拉着半半,看着她所拉住的半半的手腕处被掐得苍白,看着半半的整个手腕前部的整个手,都因为血液流通不畅而堵得发紫。
狗子的小爪爪用力地抠着地面,只见那橙黄的果子不过方刚入喉,林苏青的脸色即刻就透着青黑,他眉头紧蹙,嘴角溢出一缕黑血,猛地就是一口浓血呕出,它连忙变大身躯去承住摇摇欲坠林苏青,可是哪里撑得住,林苏青顺着它的身体就滑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夏获鸟紧忙上前来检查林苏青的情况,她翻看他的瞳孔,已经不见瞳仁,又探他经脉,暴动得厉害。
“谁也不能救。”人偶冷声喝道。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见林苏青浑身肤色发黑发紫,他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喉咙,疯也似的拽着自己的衣襟,他难以呼吸,失去神志的以为是衣襟阻碍了自己,他发疯地拉扯着自己的衣领,他发疯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整个儿脖子都梗直了,肩膀以上僵硬如石壁,而全身却是控制不住的抽搐。
夏获鸟见状,当即要将匕首的柄横入林苏青的嘴里,防止他咬了自己的舌头。猛地听见那人偶无情道:“谁若碰他丝毫,就算他挺过来了,也不作数。”
半半当场被吓哭了,一头埋在夏获鸟的臂弯里泣了起来,夏获鸟与狗子又气又恨,心中亦是胆战心惊,各自为林苏青默默祈祷。
而躺在地上抽搐不已的林苏青,与泥沙滚作一团,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的换了下来,不再痉挛抽动,可是他全身蜷缩着,僵硬得像是一把弓。
“林苏青,你振作一点!”狗子急得眼睛通红,“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振作一点!”
林苏青好似听见了狗子的声音,他好似想作回答,可是唇角刚一牵动,即刻又剧烈地抽搐起来,面目狰狞可怖比那入魔的恶鬼还要恐怖诡异十分。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苏青的痉挛再次渐渐缓了下来,可是他的头与脚越靠越近,更是首足相连,整个儿的蜷在了一起,全身看起来僵硬无比。
“牵机之毒,就算是毒发身亡了,尸体也依然会抽搐。”那人偶斜来一眼,好似叹道,“唉,不听劝呀偏要自以为是,这世间呐,哪里有那么多的好运气。唉,活着不好吗。”
狗子怒目横瞪,咬牙切齿道:“不妨先把话撂给你,若林苏青真的死在了这里,你的命也不长了!你也休要痴心妄想还能轮回转世,我告诉你,你这条命!绝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