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自来是有,只不过每个人所认为的因果是不一样的,即使是对于同一件事情,之间所认为的因与果也会存在差异。
就比如小少女,她认为她无法与父母相亲相爱侍奉在父母身边,是因为她是女胎,从出生起就形成了亏欠的因。而她的父母坑杀她的性命,她走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是因为她出生是女胎。她认为一切因都是因为她是女胎,她有亏欠。
而另一个因,之于大婶赔一辈子为她做五世轮回的基底,是因为她大婶不小心挖开了她的坟,扰了她的安宁,是大婶欠了她。这大约与风俗习惯有关,人们通常认为下了葬就是让死者安息,而挖人坟就是不让死者安息。
“是她欠了我的!”小少女皱眉笃定道,她笃定大婶有这样的果是活该她承受。即使她面前的大婶手中正握着一枚足以令她化成灰烬的符箓,她也要说出自己坚定的看法。甚至于宁化作灰烬也不愿意蒙受一点冤枉,哪怕可能只是她自以为是的冤枉。
林苏青肃然道:“她挖了你的坟你记她这一笔仇,那么假若她当初没有挖开你的坟,你现在就依然被煞气镇压在骸骨之中,不得轮回不得超生不得修行,也就根本不会有后来的五世轮回,也就没有转世阴阵,你就更没得这个投胎的机会,这又怎么说?”
这也是因,这也是果。
少女哑然失色,不知所措,她答不来,静默了片刻赌气道:“那你们想怎么办?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倒头去当作没发生过不成?随便吧,要杀要剐反正我都在这里了,跑也跑不掉,要放了我你们就放,不放算了,反正过了巳时放不放没什么差别,再寻个谁来助我五世做阵谈何容易,与其再等再重来,倒就此灰飞烟灭一了百了算了。”
“那也就是说,你欠这位大婶的不打算还了?”
“怎么还?”少女不以为然,“难不成投到她肚子里给她当一世儿子?我倒是不介意啊,反正记忆不丢,我还是可以回去找我原来的家,可问题是她能不能行啊?”
狗子怒道:“你这不是明摆着抬杠吗?”
“我是就事论事,我可没抬杠。不信你问她,她要是说她能生,那我立刻就投。”
话到尴尬处,顿时满堂寂静,除了屋外的风声依旧。明事理的都知道,依大婶的年纪是不可能再生养了,即使她愿意冒这个险,那也不该是林苏青这个大男人能问的话。
“唉”大婶看了看林苏青,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符箓,她叹惜的看着那少女道:“丫头,我知道你的不容易,你很懂事,你没有任何错,也没有欠你的父母任何。事到如今,尽管咱们谁也不愿意看到,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是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那少女听着大婶话里好像要原谅她的意思,她很是期待,大约她可以去找父母的子孙投胎了?
“丫头,过去的事情是你糊涂,如今你知道了就好。只要道理都明白了,也不算白遭这一趟你说是不是?”大婶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惋惜不已,“你不容易,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么多”
那少女咧嘴一笑,霎时只听嘶啦一声,少女登时一愣,只见那大婶一边工工整整的叠着那张撕成两半的符箓,叠在一起又撕成四分,再重叠再撕,再叠再撕,符箓撕得粉碎。
“你不容易,可是我也不容易啊。”只听大婶边撕边道,“你小小年纪承受了这么多,我一大把年纪了承受的不比你少啊。”
大婶头也不抬的撕着符箓,也不多看她一眼:“我一没招你,二没惹你,我不仅没有欺负过你,我还帮你摆脱了煞气让你可以归去地府转世投胎,不至于永远被煞气封印永不得轮回超生。我一件坏事也没有对你做过反过来还帮了你大忙。可是你呢,丫头,你足足让我经历了五次丧子之痛啊,都是养大了眼见着长成个大人了,却说没就没了。你有苦你要想办法解决,那我的心里的苦我找谁伸冤去?”
顷刻先前还活泼灵动的少女忽然如干裂的塑像似的,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符箓被大婶撕得粉碎,埋葬少女骸骨的地方的机关随之启动,少女的灵魂顿时也裂得粉碎,碎成灰沫,风一吹看都看不见了。而原本躺在地的大婶的第五个儿子的尸体,忽然之间化作一团火焰,眨眼就灭了,火一熄灭竟是连灰都没有留下。其实他本来就什么也不是,自然什么也不会留下。
那大婶看着门外鬼哭狼嚎的风,看着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竹子,看着被风卷在空中的灰尘粉沙,泪流满面道:“老天爷,我老婆子这一生,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话音一落大婶当场晕了过去,林苏青一把扶住她,只发觉大婶也没有了气息,急火攻心,再而衰,衰而竭。大婶是心力交瘁了。
再一抬手,是大婶的灵魂冲他与狗子摆了摆手,便化作一缕飞烟冲入雨幕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吹了一晚的狂风,终于落起了大雨,打得竹叶唰喇喇地响,大雨击打在竹屋,噼里啪啦,响声干脆而利落。雨下得甚大,雨声如雷贯耳,可是世界却仿佛在大雨落下的一刹那安静了。
林苏青与狗子面面相视,他们本来都以为大婶会放过那名少女,其实是他们薄情了,他们的确没能体会到大婶的辛酸与痛苦,不过林苏青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大婶的遗体,不禁想着她撕碎符箓的时候心里一定很痛吧。
“唔我知道说来很是煞风景,但是”狗子举着爪爪扶着下巴,不安道,“那大婶去了地府会不会泄露你的事情”
“我先前算过大婶的命数,她的阳寿到头了。”夜色中看不清林苏青的神情,只有他清亮的声音将这个雨夜显得更为清幽,“寿终正寝的凡人没有轮回,没有转世,一结束就是真正的结束了。”
“唔她这个算吗”
林苏青手腕一转一个火诀生验,大婶的遗体顷刻燃烧殆尽,他低声道:“大婶说她昨日听闻一分堂,于是昨夜连夜赶路来找到我们其实大婶的寿命在昨日就已经到头了,她是为了小儿子最后的一线机会,硬生生的拖住了”
风乍起,吹皱了雨幕。
忽然觉得冷了,果然入了秋吧。
轰隆隆门外突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天响声!狗子耳朵一竖,猛地站起身来作势往门外去:“有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