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奉圣命封锁含光殿。”
整齐洪亮的声音传入殿内,发出隆隆的回声,震荡在含光殿内四面的墙壁上。
大臣们乍然听见此消息,无不震惊,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怔立在地。
而后,便是炸开锅一般。
“这是含光殿,怎么说封就封?”
“是啊。怎么回事啊,忽然闹这么一出?”
“我们做什么了呀,怎么就封锁含光殿,把我们困在这里。”
“可不是,困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即便要封锁,也得让我们先出去啊!”
“对啊,把满朝文武扣押在这里,不是胡闹嘛!”
众人议论纷纷,有按捺不住的,想要去门口问问那些禁军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可看着那一个个高大壮实的黑影和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刀枪剑戟,不免有些胆怯,望而却步。
隔了一阵,文臣里头有一位年龄稍长一些的谏议大夫,抚着下颚的白胡须踏步出来,缓步往大殿门口去。
他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问道:“敢问将军,陛下为何要封锁含光殿?”
“陛下要封就封,天子之令,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门口的禁军将士对他颇为不屑,斜睨他一眼,蛮横粗暴地道。
“你……”
那位谏议大夫想着自己好歹是朝廷五品官员,这又是在天子眼皮下的皇城正殿,料想他们不敢乱来,便往前上了几步。
“唰”
十柄长枪齐刷刷一斜,正对着他。
纵天色黯淡无光,亦可看得见那长枪的枪尖上瘆人的阴冷寒光。仿佛下一秒,那些长枪便会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身体。
他脚步一顿,被那长枪一逼,怔然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起开,我来!”一声气势十足的怒吼从他身后传来,那僵立在原地的谏议大夫被人一拨,接连倒退好几步,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等他捂着胸口,喘着气抬头看去时,才发现方才粗暴推开他的人穿着武将的官服。
那武官腰大膀粗,双腿粗壮有力,猛地往前大步踏去,双掌一拨再一夹,便将那数杆银枪夹在腋下,一步一步往前踏着,倒逼得那些堵在门口的禁军节节后退。
他冷哼一声,继续一步又一步,眼看着就要踏出含光殿门口了,他嗤笑道:“你们这群毛头小子,敢跟你卢爷爷斗。我卢硕打仗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
“退!”
凭空里一声冷喝。
那些手持银枪的禁军将士齐齐往后一退。
卢硕见他们退了,便将手中的银枪往外一推,再一扔,咣啷啷地散落了一地。他挺直腰杆,鼻子里闷闷哼出一口气,开始大步往外走。
数道黑影自那些退后一步的禁军将士身侧掠过,横空里剑影一闪,冰冷的剑锋一字排开。
他一只脚刚抬起,还未曾踏出含光殿的门槛,闪着寒光的剑锋离他胸前不过一寸。
卢硕只得停住脚步,怒目而视。
剑光后铠甲声微动,有人缓步而来,两侧的禁军微微退开小半步,给来人让出了一个身位的距离。剑锋未动分毫,仍旧齐齐地指向卢硕。
“卢将军……”来人两指落在指向卢硕的剑锋间,轻轻往两侧弹了一弹,推开两柄朝向卢硕的长剑,往前跨了一步,但未入殿内,只站在门口,缓声道:“别来无恙啊。”
他一身金甲,映着淡薄灰蒙的天光,眉峰凸起,双目如电,神色张狂中刻意带着一种虚伪的内敛和客套。
“卢冷桥。”卢硕认出来人,道:“你小子……”
他刚要往前一步,便被横在眼前的剑锋阻断去路。
“卢爷爷……”卢冷桥道:“我的表舅舅爷爷,您一辈子征战沙场,应该很清楚,刀剑都是不长眼的。我想,用不着小辈的提醒您……”他微挑眉道:“不要轻举妄动,伤了您自己。”
卢硕啐了一口,骂道:“我们卢家没有你这样孙子!”
“范阳卢家门庭显贵,”卢冷桥负手而立,恬然笑着,“我这么一个远亲,自然高攀不上。”
他们两人虽然都姓卢,可卢硕出自山东士族集团的范阳卢氏嫡系,而卢冷桥的祖上依血缘论,只和范阳卢氏有一点淡薄的血缘关系。说白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约莫是在几年前,卢硕在外打仗时,卢冷桥上门求见,被卢硕的夫人冷言打发了,彼此的仇便算结下了。而后来,卢硕见到卢冷桥本人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卢冷桥那时已进入北衙禁军,一年之后便升任北衙禁军的副统领,仅次于岑威之下。
卢硕后来有一次机缘巧合见着卢冷桥时,看他确实有点本事,便对他有了些印象。后来无意间和夫人提起时,才知道卢冷桥便是多年前上门求助过他们家,却遭到冷遇的那位卢家人。
卢硕别开头,斜睨着他,道:“我要见陛下!”他瞥了一眼卢冷桥身边的人,提高声音道:“你让他们退开!”
“这怕是难了。”
“那你让岑威来!”
卢冷桥微微垂头,轻轻摇了一摇,冷冷地退了小半步,卢硕便听得四周传来整齐洪亮的声音:“吾等奉圣命封锁含光殿。”
“你们怎么回事!”卢硕怒道:“封含光殿得要个理由吧,无端把我们困在这里也得有个理由吧,陛下哪能这么胡来!”
“我的表舅爷爷呀,你说话可要注意点。”卢冷桥冷冷一笑,提醒卢硕道:“这里可是含光殿。陛下现下虽然不在这里,可这里除了和您一样的武官,还有文官,文官的里头还有谏官……”
卢冷桥淡淡瞥过摔倒在地上,双腿微微发抖,现在还没站起来的那位谏议大夫。他正要收回视线时,见一人从人群走出来,那双官靴缓缓停在跌坐在地上的谏议大夫身侧。
他身形颀长,淡然而立,却如山上青松。
卢冷桥的视线在他身上略略一停,道:“裴中丞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那位谏议大夫闻声转头,认出来人是御史中丞裴书君。
今日在殿上的,还有裴书君的父亲,宣平侯裴和风。卢冷桥问出这句话时,裴和风也扭过头,朝着含光殿正门看去。
只是,在这里的众位臣子都不知道,裴和风此时看的不是自己的大儿子裴书君,而是二儿子裴书材。